趙俊博似乎還沒從這種狀態中緩過神來,或者說,是顧晨將趙俊博的思緒,仿佛又帶回到幾十年前。
其實趙俊博一直都想忘記那段傷心往事,從趙俊博離開海天福利院之後,就一直不肯回去看望當年的老院長就不能發現,其實趙俊博心裡還是極度自卑的。
可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去幾十年,現在的趙俊博,已經有著不錯的生活,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越來越好。
趙俊博如今掌管著歐皇家具廠的所有一切,雖然行情大不如從前,但至少也不算太差。
自己也從當年的一個家具廠的小學徒,搖身一變,成為了老板的乾兒子,甚至是廠裡的實際控製人。
可這一切,似乎又被顧晨的問題帶回到了之前,趙俊博甚至差點沒走出來。
可麵對顧晨的犀利問題,趙俊博目光一怔,這才發現,自己的情緒,好像已經走不出來。
“趙俊博,問你話呢。”也是見趙俊博此刻愣在當場,盧薇薇也是趕緊提醒。
“我……我……”
趙俊博話到嘴邊,但又無法開口。
“回答我。”顧晨繼續提醒。
趙俊博緩緩點頭:“有……有吧,如果說沒有,那顯然有些虛偽不是嗎?”
原本顧晨以為趙俊博會反駁,但是卻沒想到,趙俊博卻主動承認自己當時的確有殺掉趙小斌的想法。
於是顧晨又問:“那你當時的想法是怎樣的?”
“麵對趙小斌的咄咄逼人,還有我頭上的鮮血,臉上的巴掌印記,那一刻,我的確又想起了當年被第二個家庭領養的時候,那個哥哥對我的各種欺淩。”
“我……我甚至差點沒有從那時候的狀況中走出來。”
深呼一口重氣,趙俊博抬頭又道:“在那一刻,我的確很想衝上去給他一拳,我想告訴他,我不是好惹的。”
“可是,想想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我還是放棄了這個念想。”
“畢竟,乾爹對我情深義重,他是個好人,我要幫他經營好歐皇家具廠,絕對不能以為趙小斌的惹事,而在此起衝突。”
“我知道,當年我已經犯過一次錯,我不想在同樣的問題上,犯錯第二次。”
“如果當時衝動,那麼,我能逞一時之快,但很有可能,我會重蹈覆轍,再次失去乾爹的信任。”
目光掃視四周,趙俊博無奈搖頭:“我當初經曆的那些事情,是你們無法想象的,我不想重蹈覆轍,真的。”
“所以,在那一刻,理智讓我克製了內心的憤怒,我選擇接受治療,不去追究。”
“可是後來,趙小斌也被我乾爹趕走,從此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深呼一口重氣,趙俊博也是假設著說:“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的出生能夠再好一些,如果我不是個孤兒,我有著一個不錯的家庭,不錯的父母,那趙小斌還會那樣對我嗎?”
“生活沒有如果。”徐峰搖搖腦袋,也是勸慰著說道:
“有些事情,並不是你能夠左右的,就比如開車,就算你是一個十年未曾出過事故的老司機,可也無法避免被其他的違規司機追尾,這不是你能左右的。”
“可能是吧。”趙俊博也默認了徐峰的說辭,麵向顧晨道:“顧警官,如果說,我當時有沒有想要殺掉趙小斌的衝動,我會告訴你,有。”
“但那也隻是我當時憤怒的想法,想法並不能夠代表,我會去這樣做。”
“後來,趙小斌失蹤,看到乾爹那痛苦的表情,我也就沒那麼糾結了。”
“這麼多年來,也一直在幫助我乾爹,尋找趙小斌的下落,甚至陪著他走南闖北的去尋找,我已經做了一個乾兒子該做的一切。”
也是見趙俊博的說辭滴水不漏,顧晨甚至從趙俊博的言辭中,感受到了一種優良品質。
也是見在趙俊博這裡問不出太多破綻,而外頭的趙長林卻又還在車上等待著。
顧晨右手轉筆,默默點頭:“你可以走了。”
“謝謝。”趙俊博道了聲謝,起身就要離開的意思。
可走到門口,將門打開的同時,趙俊博又回頭說道:“顧警官,感謝你讓我想起了當年的那些事情,抽空,我會去海天福利院看望劉院長的。”
“那很好。”顧晨依舊是微微點頭。
隨後,趙俊博轉身離去,輕輕的帶上房門。
沒過多久,顧晨聽見外頭大院停車場一陣轟鳴,車輛駛離望巢鎮派出所。
站在窗邊看著車輛默默遠去的盧薇薇,也是扭頭問顧晨:“顧師弟,難道這個趙俊博真的沒有問題嗎?”
“或許吧?但是他的回答的確的滴水不漏,如果說,這一切都是他的真情流露,那這個趙俊博還算可以。”
“但如果,他的內心足夠強大,而且麵對這種情況,早已了然於心,那麼在我們沒有充分證據的情況下,還真不能拿他怎麼樣。”顧晨說。
“哎呦,那如果趙小斌真是這個趙俊博殺的,他還能若無其事的,跟我們警方在這裡各種扯皮,那隻能說明,他趙俊博的內心,還真是足夠強大的。”盧薇薇也是感覺這個趙俊博越來越有意思。
王警官則是不由感慨道:“越是這樣厲害的人,越可怕,因為他的內心足夠強大,你很難在審訊過程中看出破綻。”
“所有,麵對這類人,他往往比普通的嫌疑人更難對付。”
“也對。”聽聞王警官的一番說辭,一旁的袁莎莎也發表看法道:“依我看,這或許跟趙俊博從小成長的經曆有關吧?”
“畢竟這種經曆,可不是我們隨便一個人就能夠體會的。”
“內心強大,那也是千錘百煉出來的。”
“唉!”
聽到袁莎莎的一番說辭後,張文霞也是唉聲歎氣。
顧晨看向張文霞,問她:“張師姐,你歎息做什麼?”
“這個趙俊博人不錯的,在望巢鎮,口碑很好,我是真不能理解,他怎麼會是殺人凶手呢?如果是,那可能是我看走眼。”
出於感情層麵,對趙俊博有些熟悉的張文霞,當然不願相信顧晨的推理。
這就好比,你身邊的某個鄰裡,關係一直都很不錯。
可是忽然有一天,有人跟你說,他或許跟多年前的一起殺人案有關,你肯定多少會有些排斥。
即便這是真的,那在感情上,多少也有些接受不了。
顧晨淡淡一笑,也是解釋說道:“張師姐的想法固然沒有問題,但是,我們也不能感情用事。”
“就比如趙俊博,他給我的感覺,就是太過完美。”
“太過完美?”張文霞一呆。
顧晨也是默默點頭,又道:“你們要知道,趙俊博在童年時期,曾經有過兩次失敗的領養經曆。”
“一次是被有暴力傾向的養父母長期毆打,一次是因為養父母家中的哥哥欺淩,因此讓哥哥麵部毀容。”
“這種極端的經曆,也讓趙俊博變得格外冷血,甚至離開海天福利院的時候都是如此。”
“而作為海天福利院的院長,劉淑芬是看著趙俊博長大的,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趙俊博的性格。”
“在劉淑芬看來,趙俊博離開海天福利院的時候,早已經是個冷血無情的人。”
“如果說,在外頭不了解趙俊博的人,或許感覺趙俊博的性格會讓人眼前一亮,但是真實的趙俊博究竟是哪種人?我想,養育趙俊博這麼多年的劉院長最有發言權。”
“對啊。”也是聽顧晨這麼一說,盧薇薇也是連連點頭,不由分說道:“如果趙俊博之前還是個冷血無情的人,而且還有仇必報。”
“那麼,現在他忽然變成了完美人設,這會不會是裝的?還是說,他在掩蓋什麼?”
“畢竟,他已經被拋棄過幾次,從出生的時候被拋棄,第一次和第二次被收養,又被拋棄。”
“如果是這樣,那他一定非常渴望能夠有一個不錯的家庭,而趙長林的出現,無疑填補了趙俊博這種想法的空白。”
“在這種情況下,他是不太可能放棄這次機會,所以……”
“所以趙俊博強大的內心,是他在社會上曆練出來的,偽裝人設這東西,我們又不是沒見過。”王警官喝上一杯水,這才又道:
“就拿前幾天來說吧,不是有新聞說,一個已婚的女模特,同時與18名男子交往嗎?還一共騙了這些男人200多萬元,其中一個男友,甚至為了她,賣了唯一的住房。”
頓了頓,王警官又道:“所以說,我們平時就得擦亮眼睛,有些事情,看上去是這麼回事,可真實情況如何?可能就是另一種解釋了。”
“老王,或許你說的對。”盧薇薇也是默默點頭,認同了這種說辭。
調查還在繼續。
由於趙國誌根據顧晨幾人提供的信息,也及時跟秦剛溝通。
因此,開始積極與鄂省警方展開合作,鄂省警方在得到江南市警方提供的線索之後,立刻開展調查。
而另一邊,市局技術科那頭,劉法醫和高川楓團隊,也在對屍骨進行多方位檢測。
並且開始根據收集到DNA樣本進行匹配。
可以說,如果當年能夠確定死者的身份,或許這種檢測,在當年就該進行。
可由於不可控因素太多,所以很多工作無法展開。
而現在,屍骨到底是不是那名流浪藝人?或者說,是不是失蹤已久的趙小斌?大家都在等待結果。
……
……
晚上7點。
望巢鎮派出所所長辦公室。
就當所有人還在焦急等待結果時,顧晨的手機忽然響起。
見來電人是劉法醫,顧晨趕緊劃開接聽鍵,點擊免提道:“劉法醫,檢測如何?”
“顧晨,結果已經出來了,還真被你猜對了。”劉法醫麵對顧晨的提問,也是淡淡一笑,語氣中似乎帶著一絲疲憊。
顧晨也是趕緊追問:“所以……結果是什麼?”
“結果就是,這個屍骨的DNA樣本,與提取道趙長林的DNA樣本高度匹配,這或許就是趙長林失蹤15年之久的兒子趙小斌。”劉法醫說。
“真是趙小斌?”聽聞這一消息,王警官也愣住了,說話也開始變得結巴:“這這……這還真是讓人不可思議啊?怎……怎麼就會這樣呢?”
盧薇薇也是目瞪口呆道:“難道,當年趙小斌才是那個被大火燒死的受害者,而那名流浪藝人,或許還活著?”盧薇薇思考的同時,卻趕緊又道:
“可是,根據當年參與救火的人說,那把二胡的殘骸,就被燒毀在死者身邊,而是死者所穿的衣服,明明就是那名流浪藝人的衣服,這些許多人都可以作證。”
現場忽然間短暫安靜了幾秒,徐峰這才發表看法道:“或許,當年真的有人在偷梁換柱。”
“劉法醫。”顧晨短暫平複下心情,這才趕緊又問:“從這些骸骨上,你還有沒有其他發現?”
“有。”見顧晨提出問題,劉法醫趕緊回道:“我們檢查過頭骨,發現,頭骨的後腦勺部分,有一些裂痕。”
“當年那場大火,導致屍體被燒焦,但是,卻沒有仔細檢查到這些細微的部分,這是我們的失職。”
麵對電話中劉法醫的自責,顧晨也是回頭看了眼所長徐峰。
徐峰搖搖腦袋:“15年前,這事也不歸我管啊?”
“那當年負責檢測屍體的人是誰?”顧晨也不怕得罪劉法醫,直接提出質疑。
劉法醫則是不急不躁的道:“我去翻閱過相關的資料冊,發現當年的屍體,的確被檢查過,但是不仔細,比較籠統,是另外一名同事負責。”
“不過,這名同事後來也不做法醫了,跟朋友去經營生意。”
“原來如此。”顧晨默默點頭,也是有些惋惜道:“如果當年這名法醫前輩,能夠把屍檢做的更仔細一些,或許就不會出現這麼多問題。”
“可畢竟,時間已經過去15年,而且,當時已經是一具燒焦的屍體,所以,那名法醫前輩,或許也不會想到這些。”
“嗯。”見顧晨給法醫部門留了些麵子,劉法醫也是默認著道:
“的確,當年的檢測設備,可沒現在這麼先進,加上當時的屍體,是一具燒焦的屍體,所以那名法醫也沒有過多的去注意這些。”
“隻是現在,擺在我們檢測台上的是一具骸骨,這更加方便了我們的檢測,所以才能從頭骨上的部位,發現一些細微的線索。”
長歎一聲,電話中的劉法醫又道:“可以說,如果放在當時來說,我們也不一定能夠及時發現這處疑點,隻是撿了個便宜。”
“嗯。”知道劉法醫也在保護法醫團隊的麵子,顧晨當然也不想去追究這些,隻是淡淡說道:
“那這麼說來,這名死者是趙小斌的可能性很大,甚至可以確定,這就是趙小斌的屍體。”
“而且,頭骨有被人擊打過的跡象,而且還是從後邊擊打,這說明,趙小斌當年或許是被人從後頭偷襲,可能當場死亡。”
“之後,凶手再把趙小斌,與那名流浪藝人互換的衣物,並且將那把二胡留在現場。”
“一把火,燒了當年的海綿廠倉庫,這才有了那場悲劇。”
“可是,流浪藝人哪去了?”袁莎莎說。
“或許被那名死者殺害,或許,用另一種身份,在另一個地方繼續生活也說不定啊。”盧薇薇說。
張文霞默默點頭:“我也感覺,趙小斌的死,或許跟那名流浪藝人脫不了乾係,或許也跟那名流浪藝人有關聯。”
“流浪藝人,也有可能是參與殺害趙小斌的凶手。”
“哎呦。”聽著大家各說紛紜,所長徐峰也是拍拍腦袋,有些無奈道:
“沒想到,我們望巢鎮15年前,竟然還有這種懸案被忽視?可如果死者趙小斌是被人擊打頭部導致死亡,那那場大火,很顯然就是在偷梁換柱之後的毀屍滅跡。”
想到這裡,徐峰不由倒吸口涼氣,感覺事情越來越複雜的樣子。
而電話那頭的劉法醫,也是緩緩說道:“顧晨,調查結果就是這樣,稍後我會讓高川楓,把檢測報告,發到你手機上,你記得查收一下。”
“明白。”聽聞劉法醫說辭,顧晨也是感激道:“那就麻煩劉法醫了。”
“哈哈,不麻煩。”劉法醫乾笑兩聲,也是淡淡回道:
“聽說你們趙局立下軍令狀,去調查望巢鎮這邊的神秘人,可現在你們的調查,卻意外將發生在望巢鎮15年前的懸案揭開,看來,有你忙的。”
“該來的總會來的,我一定會把凶手揪出來。”顧晨也是向劉法醫表明態度。
劉法醫哼笑兩聲,也是肯定回道:“我相信你,我們技術科,也會全力配合你們。”
也是在跟劉法醫簡單溝通之後,二人這才雙雙掛斷電話。
王警官看向顧晨道:“現在怎麼辦?要不要通知趙長林?”
“先不要,再緩一緩。”顧晨感覺,有些事情,似乎並不著急。
他回頭看了眼大家,這才又道:“我現在想知道,鄂省警方那邊的調查如何?”
“畢竟,現在我們知道,那具埋在山上的屍體,其實並不是那名來自鄂省的流浪藝人,而是趙長林的兒子趙小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