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光景,匆匆而至。
建安二十四年的第一場雪,已經是開始紛紛而下了。
而且是越下越大,隻不過一夜,天下皆白。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宛城。
府衙大堂。
劉禪端坐在主位上,他身披黑貂皮,此刻眼前食塌上,正放置著一杯滾燙的燒酒。
在大堂中,早有火盆升起,火盆之上,炭火烹煮著酒水。
汩汩汩~
酒水沸騰,滿堂之中,皆有酒香。
在劉禪身側,關銀屏正上前來伺候劉禪,無微不至。
一動一靜之間,皆是風光無限。
在劉禪麵前,正有一位身穿錦衣的中年人。
正是商賈李明。
“臣下,拜見殿下。”
李明原本是南中遊商,但是在劉禪攻伐高定的時候,願將全身家資壓上,最終被劉禪重用。
兒子如今更是在太子府中,為太子賓客。
而他由原來的南中遊商,一下子便有了太子劉禪的背景。
他手下商隊,不僅僅在南中之地行商,在荊州、甚至到雍凉之地,都有涉獵。
到了這種規模,其實他手下的商隊,已經不在他手上了,而是被劉禪收為己用了。
說是遊商,但更是有‘皇商’的屬性。
“今日召你過來,便是有事要詢問。”
李明臉上綴著諛笑,他對著劉禪行一禮,說道:“殿下有何吩咐,儘可直言,臣下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好。”
劉禪微微一笑,說道:“我若是要在荊州養馬,你可弄來上好的馬種?”
荊州養馬?
李明一愣,有些遲疑的說道:“若是養馬的話,南中、武陵一帶,便有蜀馬,滇馬。”
“那些都是矮馬,不堪一用,我是要拿來做戰馬的。”
如今九州之中,馬匹大致分為三種。
其一:烏桓馬。
這種馬屬於中體型馬種,產地在幽州、並州一帶。公孫瓚的“白馬義從”就是采用的這種馬。
其二,匈奴馬。
該馬屬於大型馬,原產地在西域的大宛、夏月一帶,也就是今天阿拉伯馬的祖先。漢武帝後,由西域引進該馬種,普遍產地在涼州一帶,所謂“西涼鐵騎”,用的就是這種馬。
其三,南馬。
這種馬生活在三國南方,在荊州、益州巴郡等地都有分布。身材矮小,不適合作為戰馬使用,但吃苦耐勞,很適合作為後勤的馱馬使用。蜀馬、滇馬,都屬於南馬。
東漢曾在四川、雲南設置馬苑。西南馬適於山區生態環境,不乏名貴良馬,但作軍用多不及北方馬。
高不逾三尺。
像是大理馬,體型矮小緊湊,行動靈敏。四肢結實,筋腱發育良好,屬兼用型馱乘馬種。
比起虎豹騎所乘西域馬比起來,簡直就是成年人與小孩一般。
兩者若是在戰場上相遇,人家高頭大馬,打仗的時候就可以居高臨下,而且馬力更強,你哪裡是對手?
從虎豹騎手上搶來的高頭大馬,他手下騎軍個個爭著搶著要!
“馬者甲兵之本,國之大用,此事事關重大,伱可有路子?”
李明知曉劉禪的決心,他隻得說道:“雍凉之地產戰馬,亦可得到西域良種,但若是要做種馬,一時之間,最多帶百十匹過來。”
主要是雍凉之地現在還非在劉禪之手,要想走私的話,難度比較大。
用重金收買羌酋,可得些許良種。
但要多的話,不可能。
“百十匹的話,也夠了。”
南馬個子雖矮,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優點。
那便是耐力強。
若是西域馬能與南馬雜交,生出高大威猛,又耐力十足的馬匹,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殿下,既是要去買馬,便需要找會相馬的人,免得被人蒙騙。”
劉禪輕輕點頭,他說道:“你放心,我早有安排,我已找了馬媛後人了。”
隨著馬匹的應用越來越廣泛,相馬這一行業也應運而生。
比如春秋戰國時的寒風相口,麻朝相目,秦牙相前,讚君相後……
以及西漢時的儀長孺相額,中帛氏相齒,謝氏相馬鬃、馬唇,丁都君相馬的身材等等。
而相馬集大成者則是東漢的馬媛,他選取前人的研究成果,對良馬各部位應具之優異形態集中在一馬身上,使這匹馬的外形骨相達到良馬最完善的境地。
劉禪選的人,自然也是得了馬媛真傳的。
“如此的話,臣下便放心了。”
有了相馬者,買馬的時候就不會被騙了。
“殿下準備在南郡養馬?”
劉禪搖頭,說道:“非是在南郡,而是在武陵、長沙、零陵三郡設馬場養馬。”
養馬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劉禪這段時間從古書上,或者是直接詢問養馬人,將如何養馬,養馬的條件與成本,都是了解清楚了。
馬居六畜之首,無論在遊牧文明還是農耕文明中,馬都是先民不可缺少的幫手,或者說馬就是生產力的標誌。
很多人有誤解:馬隻要喂草不就可以了嗎?草不是到處都是嗎?養馬是很簡單的事情。
其實,這大錯特錯。
馬是很精貴的牲畜。
首先,馬是食草動物沒錯,但是馬的消化能力很弱,因為馬不像牛一樣會反芻。
養馬想一次喂飽幾頓不吃,那是不可能的。
曆史上也有類似記載:“大中祥符六年二月二日,牧製置使言,淳澤並諸處馬監,每冬寒至,春草未出時,馬在野,多因草少,致成瘦弱。”而馬一瘦弱就乾不了活了。
其次,馬的胃口很大。
一匹馬一年的需求量大概是三千多斤;而牛的飼料就比較寬泛,麥秸、高粱杆、粟杆皆可,一年也就接近三千斤;雖然驢和馬一樣,也不反芻,但是一頭驢一年需求的草兩千斤,比馬少多了。
再者,馬不能光吃草,還得喂糧食,特彆是乾重活時,戰時的戰馬就更不用說了,幾乎“一日三餐”都得喂糧食,甚至普通百姓都吃不上的豆料。
這成本,太高了。
“在三郡之地設馬場,或還能成。”
南郡百姓稠密,若是將良田做草場,那不是浪費資源嗎?
“殿下或可讓百姓養馬,然後官府高價收購,或許可以降些成本。”
在一邊,關銀屏亦是點頭。
“這個方法好,若是人人養馬,日後軍中肯定就不缺戰馬了。”
想得倒挺美。
“此計恐難成。”
李明與關銀屏所想,後世的時候,宋朝也乾過。
而且宋朝丟失燕雲十六州,與劉禪現在一樣,都是沒有主要的產馬地。
《宋史》記載:“元豐三年春,以王拱辰之請,詔開封府界、京東西、河北、陝西、河東路州縣戶各計資產市馬,坊郭家產及三千緡、鄉村五千緡、若坊郭鄉村通及三千緡以上者,各養一馬,增倍者馬亦如之。”
顯然,城市戶家產要達到三千貫,鄉村五千貫,這才養得起馬。
這要求顯然是比較高的,普通農戶根本養不起馬。
要想推廣出去?
人家還活不活了?
家裡養了個大爺,彆馬沒餓死,人先餓死了。
“養馬頗為家資,尋常人難以承受,況一匹馬,少說要數十畝地的草場供草,尋常人家豈能有之?”
劉禪了解過了,東漢時設的馬苑,馬監草地四萬八千餘頃,也隻能養五萬匹馬,一馬占地五十畝。
而五十畝地,差不多是一個中上等五口之家的水平了。
因此,民間養馬僅限於想象。
“隻是...僅憑商隊得來百十匹馬,等到何時,才能為軍中供應良馬?”
一兩年的時間,根本不夠。
劉禪輕輕一笑,說道:“一年不夠兩年,兩年不夠三年,這是百年大計。”
在沒得到產馬地之前,便隻能通過自己的途徑養出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