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宏音大作,氣爆如雷,震得雲靄四散,不成形質。
隨著最後三名大羽武士被一掌乾脆拍死後,陳珩也收起法力,自極空飄身而下,與趕來的沈澄等人稽首見禮。
“若非真人特意出手相救,隻怕我的這條性命,都要留在葛陸當中,著實是不知該如何言謝。而我今番才總算是親眼見識了罡煞武道的厲害,不愧同為玄劫正傳!”
在陳珩與那四個玄鯨派真人寒暄一番後,沈澄搖一搖頭,也是忍不住一歎,看向陳珩誠懇感慨道:
“不過真人分明成丹未久,卻能夠在今日鬥法當中壓下崔钜一頭,以此看來,將來的那場丹元大會上,真人定是能勝過九州天驕,奪得大比頭名。
便連魔宗那位久霸歲旦評榜首,聲名遠揚的陰無忌,應也並非真人抗手!”
陳珩笑道:“沈兄不計辛苦,特來羲平地助我,這不過是應有之意,何須多言,至於崔钜……”
說到此處,陳珩略一正容,言道:
“我觀這位在方才並未用儘全力,若真生死相搏,此人手段比之今日,當淩厲更多,如最後那道拳印,倒似是真武九印中的燭陽印。”
沈澄聞言一訝,連韋源中和那幾個玄鯨派真人也是紛紛支起耳朵來,欲一聽陳珩見解。
然而陳珩未說幾句,忽停住嘴。
他垂眸看了看地麵,臉上若有所思。
此處的大地山崗儘是暗紅一片,好似血染。
地表裂縫內不時便有灼煙飛出,絲絲縷縷,直上雲頭,除了些稀稀落落的枯木衰草,便再不見什麼生機。
眾修順著陳珩視線看去,見這時地麵似在微微顫搖。
起初隻是零星的土屑碎石在一彈一跳,濺到及膝位置來。
少頃,這震感便愈發強烈,地表喀喀龜裂。
最後隨著嗡隆一聲巨響,無窮的濁煙滾滾竄出,彌布數十裡天光,轟然遮去視線!
“不好了!是那頭火煞要破封出來了!”
一個麵闊眉濃,須鬢儘赤的玄鯨派真人會意過來,大吃一驚。
地底的這頭火煞雖為太歲大妖的一點精魄,但也絕不好對付,當初還是玄鯨派上代祖師親自出手,才將它捉拿住,以大法力配合十六口法壇將其封在了地底。
前番班肅作亂時,十六口法壇被此人毀去過半,幸有沈澄和韋源中趕來援手,才將局勢穩住。
按理來說,隻需再過上半個月功夫,地底的火煞便又會被重新鎮壓沉睡,那時便也無礙了,玄鯨派也可慢慢去重布法壇。
可偏崔钜又來走上一遭,同樣毀了不少法壇去。
這便如是火上澆油,那火煞終是脫離了封鎮,要徹底現世了!
“此妖甚凶,我等——”
那赤須真人驚恐,下意識便想招呼眾修暫避一避。
但見沈澄和韋源中都並不挪步,眼中隻有一絲好奇,而陳珩更是神情泰然、安之若素。
赤須真人和另三位同門對視一眼,臉上不禁有一絲尷尬,最後還是勉強壓下心中懼意,留在原地。
地麵搖動愈發劇烈,最後伴隨“轟隆”一聲震響,一條狹長赤影終撕開土石,一尾便將不遠那方矮丘抽碎,轉瞬便竄到了天中,發出聲聲欣喜尖嘯。
陳珩見那赤影長約四十餘丈,頭角上有烈焰纏繞,似是牛角蜈蚣模樣。
隻不過此妖下半截身子卻與上半截迥異,晶瑩潤澤,好似已變作了丹玉模樣,隱隱可聞得一股馨香從內傳徹開,叫人口舌生津。
“都說玄鯨派上代祖師將火煞封鎮地底,是欲將此妖殘軀煉作一枚大藥,如今看來,他應是想煉出一枚韶炎玄丹來,觀其模樣,功已過半了。”
陳珩定睛,細細思索一番,心下便也有了明悟。
而火煞在脫困而出後,首要之務自是吞噬血肉靈機,好去彌足積年的虧空。
見陳珩一眾人就在近旁,它喜悅將身一扭,就張大了嘴,猛然咬來!
“好畜牲!”
韋源中暴喝一聲,舉錘就要迎上。
這火煞雖說千年前能與玄鯨派上代祖師鬥個旗鼓相當,玄鯨派費了頗大力氣,才順利將其拿下。
但畢竟一晃千年,時移物換,如今的火煞半截軀殼都被煉作大藥,又因封鎮多年元氣大損,早已不複昔年的凶威了。
“韋君有傷在身,我來罷。”
陳珩微微搖頭,身後五色光華飛出,結成一隻大手將襲來的火煞牢牢抓住,如捏小蛇。
此妖自不甘願引頸待戮,死命扭動身軀,從穴竅毛孔中噴出烈火毒煙來,嘯聲如潮,但縱它如何賣力掙紮,也無法輕易震開大手。
這一幕叫幾個玄鯨派真人心中敬畏更深,心下也是一定,將暗自提起的法力悄然放下。
數息功夫後,忽有一片靈幕跨空而來,楊克貞、蔡慶和玄鯨派老祖董渠三人聯袂而至。
在見得火煞被大手死死捏在半空的這幕,玄鯨派老祖董渠吃了一驚。
他眸光閃爍,麵露猶豫之色,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楊克貞開口叫道:
“真人!”
陳珩會意一笑,五色大手驟然一個發力,將掌中火煞猛擲向雲頭,直拋至數百丈雲穹。
楊克貞將麈尾甩動,銀絲望風便長,好似一掛白瀑自天中瀉出,不待那火煞反應過來,它便被捆了個嚴嚴實實。
在被縛牢之後,此妖不由自主仰起腦袋,自口中徐徐噴出一縷幽幽白氣,然後便頭顱低垂,沉沉睡了過去。
做完這一切,楊克貞也不多耽擱,忙下了雲頭迎向陳珩,蔡慶和董渠緊隨其後。
而在與彼此見禮過後,楊克貞也是將方才之事細說了番。
當談至蔡慶以一道羅黎凶煙近乎將金宗純當場打殺之時,陳珩眸光一動,稽首一禮:
“若非金宗純突兀遭劫,崔钜也不會亂了心神,今日之事,我等著實還要多謝蔡窟主出手相助。”
“怎當得真人如此施禮!真人稟水火之精,靈汞投化,反濁歸清,轉轉增光後終證一品龍虎,如此上乘之道軀已是脫離於質,無有礙也,便無老朽相助,那崔钜也萬不是真人敵手!”
蔡慶滿臉堆笑,拍胸恭維道:
“自真人法駕臨於葛陸那時,老朽便有心前來拜會,一睹上宗真傳風采,隻歎時候不到,不敢冒然登門,如今總算聞天音在耳,老朽縱死也是無怨了!”
一旁董渠聽得這話,忍不住腹誹:
“雲慈窟蔡家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麵皮!還玉宸上宗,你當你也是玉宸底下道脈?”
就在蔡慶絮叨不休之際,董渠則藏了滿腔的心事,欲言又止。
過得半晌,心下一歎,他終還是下了決心。
但當他正想稽首進言時候,蔡慶的嘴卻還未停下。
這叫董渠一麵在暗裡將這老道罵了千百遍,一麵感慨陳珩倒還真是溫文隨和,易地處之,他早將蔡慶打得跪地,叫他閉上嘴了。
“真人容稟,貧道有一事相求!”
過得半晌,好不容易董渠終找住一個時機,上前快速一禮道:
“我玄鯨派經此一役,傷亡甚慘,隻恐再無力封鎮火煞,為防此妖再破鎮而出,流毒人間,又增殺孽,貧道願將此妖獻給真人,還請真人收下。”
此話一出,場中寂了刹那。
蔡慶張張嘴,表情古怪。
“火煞已是玄鯨派的一樁重寶,且如今你我互為友盟,在此事上,我並不願為惡客。”
陳珩看他一眼,搖搖頭,淡聲道:
“董真人無需多想,安心便是,且我成道時,也並不需此物。”
董渠聞言不免驚愕,怔了一怔,下意識又看向沈澄。
沈澄同樣搖頭道:“我也用不上此物,董真人不必客氣。”
韶炎玄丹的確是一味難得神丹,若非如此,玄鯨派上代祖師也不會冒險將全盛時期的火煞擒下,又苦心布局千年。
因此丹對於成就元神法相可謂大有裨益,一旦修道人到得金丹三重,根性圓滿之際,那時倘使能服下一枚韶炎玄丹,便有五成幾率去跨過元神壁障,順風順水,證就中等法相。
不過韶炎玄丹固是有無窮好處,但也終究有一樁不美。
那便是若修道人的資性極高,有望去證就上等以至是古籍傳聞中的至等法相。
那他們服下此丹,效用便微乎其微,幾乎忽略不計,甚至還會因多出的丹力擾亂身中水火,平添上一樁麻煩。
“倒是我想得差了,這兩位皆是上品金丹,其中陳真人更位列真傳,一個或有可能的中等法相,自然難被他們放在眼中……”
此時的董渠轉念一想,也是會意過來,自覺一路上心緒不寧,倒是平白鬨出個笑話來。
葛陸之人隻曉得上代玄鯨祖師辛擒了火煞,是要作煉丹之用,但卻不知上代玄鯨祖師究竟想煉製何丹。
而若早清楚那是一枚韶炎玄丹,恐怕崔钜也都懶得來走上一遭了。
畢竟此人走得是罡煞武道路數。
有助於證就元神法相的奇丹,對他而言,那更是無用……
“上宗俊彥看不上韶炎玄丹,也在情理當中,可董渠這廝如此大方,怎也不問問老夫?你玄鯨派得以保全丹藥,老夫難道就沒有出力了?”蔡慶暗暗咂嘴,心底嘀咕一句。
之後在楊克貞親自出手,將火煞重新鎮回地殼深處不久,遁界梭忽以心神傳訊過來。
陳珩聽完之後,臉上神情並無什麼變化,隻對眾人道:
“適才爭鬥時候,班肅領兵出了北屏山,欲占回戚方,但已被薛敬、汪紜兩位真人逼退。”
“無用功罷了。”楊克貞搖頭。
“如今崔钜既已親身來此,局勢便也明朗,所謂兩軍相爭,非獨力戰,更以謀取,玄鯨與雲慈兩家山門均距戚方頗遠,今日之事,我恐崔钜不肯乾休。”陳珩目光轉過,言道。
蔡慶聽出了陳珩這是欲兵馬合營的意思,剛想一笑,身旁董渠動作卻快了他一籌,已是躬身執禮,連連點頭。
難得有人在此事上比蔡慶更先出頭,蔡慶不禁吃了一驚,但也絲毫反應不慢,緊隨其後連表忠心。
“我得兩位相助,何愁葛陸不平!”
陳珩微微一笑,將兩人扶起,道:
“還望戚方帳中一敘,我謹為兩位引見各位群賢,請。”
……
……
就在蔡慶、董渠各回了山門,忙收拾兵馬家當趕往戚方合營時候。
另一處,北屏山中。
崔钜在以一道普運寶霞裹了金宗純軀殼,止了傷勢,又吩咐下人將金宗純安置妥當後。
他也是來到主殿坐定,一揚手,發出道符訊。
少頃便有一班修士上得殿來,納頭便拜,口呼“主上”不已。
而階下為首那人生得濃眉豹眼,披發垂膝,身穿鎖子烏金鎧,腰懸兩對畫戟,隱隱然殺氣橫生,其氣機更是階下眾修之最,宛如一尊護法金剛神將,器宇恢弘。
“班肅,看來你功行倒是又增進不少。”
崔钜目光一掃,看向那為首修士,略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