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她初次監斬叛將時顫抖的指尖,記得她為保災民與世家對峙三天三夜,更記得她每道政令背後謄抄的民生冊錄。
“先帝若見你為護他清譽如此,怕是要心疼。”
骨節分明的手掌覆住她冰涼指尖
“記得藍烽昨日傳書?北境流民已得安置,采薇在江南新開三家慈幼局——這些,都是你種下的善因。”
薑雪倚著檀香氤氳的胸膛輕笑“在禦史台口中,我怕是羅刹轉世。”
“十四歲隨軍出征的皇子最懂。”
蕭湛執起她染著朱砂的手“若說殺戮,我刀下亡魂不比你少。
但你看,北疆牧童如今敢在草原放紙鳶,南境漁娘能對月補網——這太平,總要有人來做持刀人。”
窗柩透進一縷晨光,薑雪望著交疊的手掌,他常年握劍的繭子正溫柔摩挲她批閱奏折的指節。
或許等夭夭及笄那年,這雙手真能洗淨血汙,執筆書寫海晏河清的史冊。
月華流淌的巷道裡,蕭湛指尖掠過拂冬衣角的褶皺,眉目間鎏金般的光華忽明忽暗“縱是永墮無間,情字何曾沾染半分塵埃?”
青石板上的露水洇濕了江笑安的皂靴,他望著前方半步之遙的銀甲背影,終是打破了綿長的靜謐
“拂冬統領可曾見過碎玉關的月色?”
話音未落便暗惱——此刻月輪在雲層間若隱若現,倒像是故意逗弄他的窘態。
“江公子說笑了。”
拂冬轉身時眼尾漾起笑紋,指間銀戒折射的碎光掠過江笑安微紅的耳尖“碎玉關的月亮,總愛藏在鐵甲縫隙裡。”
江笑安喉結微動,忽而瞥見對方戰袍下擺凝結的褐色血痂“若說太醫院當值時辰……”
話到唇邊卻轉了個彎“掌燈時分總在藥圃侍弄龍腦香,若見著銀甲映月,便是蓬蓽生輝。”
暗巷儘頭朱門上的銅獸銜環泛著幽光,拂冬退後半步正要告辭,忽覺袖口一緊。
江笑安望著牆頭垂落的紫藤花穗,語速快得像是怕被夜風卷走“西跨院的竹梯前日被雨水泡朽了……”
話未說完,腰間驟然一輕。
拂冬扣住他雲紋錦帶的手穩如握劍,足尖輕點牆磚時,幾片玉蘭花瓣簌簌落在兩人交疊的衣袂間。
月光將兩道剪影在琉璃瓦上抻成並蒂蓮紋,牆內傳來守夜人漸遠的梆子聲。
拂冬利落應聲“行。”
足尖輕點牆麵,在江笑安尚未反應時已攬住他腰身躍入院內。
年輕太醫的皂靴剛沾地,就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這與他設想的“帶路教學”全然不同,原打算借機多攀談片刻,沒成想眨眼間便進了內院。
悶雷滾過屋簷時,江笑安眼底閃過亮光。
他忽然扣住拂冬即將抽離的衣袖“且慢!”
指尖觸到冰涼的護腕皮革“春雨最易侵體,我上月在太醫院接診了十三個淋雨受寒的侍衛。”
拂冬挑眉“江太醫倒把醫案記得清楚?”
“職責所在。”
江笑安耳根發燙,借著夜色遮掩遞過巾帕“統領若染病告假,長公主府的布防可要出紕漏。”
銅吊子咕嘟作響,薑香混著雨氣在廂房氤氳。
拂冬捧起粗陶碗一飲而儘,目光如刃掃過正在收拾藥箱的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