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雪搖了搖頭,突然感覺衣角被揪了一下,回頭一看,原來是方燕。
方燕依依不舍道“若雪姐,我們走了啊,回來的時候可一定要來看我。”
眾人揮手道彆,方言他們隨後搭乘飛往香江的航班,舷窗之外是如平鋪地毯一般的白雲。
…………
人下飛機,剛到香江,毫無意外地遇到李碧樺、羅啟銳等香江電台的人來迎接。
方言客客氣氣地打著招呼,輪到李碧樺時,就聽她直率地說
“方生,關於《霸王彆姬》的,我有些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找個時間聊一聊?”
“那就在路上說吧,正好我也想找你商量。”
“好!”
李碧樺跟著他,鑽入車內,並排坐在後駕駛座,然後從包裡取出自認為最滿意的大綱和開篇。
方言也把自己在美國起草的手稿遞了過去,相互交換。
一路上,兩人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在看了會兒,一直到李碧樺最先撐不下去。
方言預設的結局是,程蝶衣和段小樓久彆重逢之後,重唱《霸王彆姬》時,提劍自儘。
和這一比,自己寫的簡直是落了下乘,根本就不堪入目。
非但程蝶衣沒有自殺,反而越混越好,成為了訪港交流京劇團的幕後藝術指導,雖然不再是不再是台上光鮮亮麗的“角兒”,而是台下被記者竊竊議論的“小老頭兒”,而且失去了一根手指。
但是,好過於落寞的段小樓,一直以來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既不唱戲,更演不了霸王。
人到中年,物是人非,以前是程蝶衣求著段小樓當他的“虞姬”,現在反過來,倒是段小樓挑明想讓程蝶衣做自己的“虞姬”,隻不過程蝶衣已經看透,“千方百計”阻止段小樓繼續明示。
人不瘋魔不成活,程蝶衣隻想做一輩子戲裡的“虞姬”。
“看樣子,你還是把程蝶衣當做男性去寫。”
方言看著麵前這位“腐女”,無奈道“寫得還是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故事。”
李碧樺點了點頭,“方生,我注意到你在寫程蝶衣的時候,在演虞姬前是男性視角,但是在演虞姬之後,變成了女性視角,變成了兩個女人跟一個男人的故事……”
“這個性轉,其實來自三個轉折點。”方言伸出兩根手指。
“是什麼?”李碧樺追問。
“那就是外人對程蝶衣的閹割。”
“可是程蝶衣並不是閹人啊?”
“不不不,首先是物理上的閹割。”
方言說,程蝶衣的母親為了讓程蝶衣進入戲班,拿刀斬斷兒子多出來的第六根手指,相當於切斷了對母愛的依戀,從此程蝶衣與母親訣彆,在這個感情空白期裡,逐漸被段小樓的師兄情填滿。
然後麵帶微笑,“因為是師兄弟情誼,所以程蝶衣從骨子裡承認‘我本是男兒郎’,這是程蝶衣對自己性彆和精神確認的最後一道防線,但最後在段小樓的成全下,扭曲成了‘我本是女嬌娥’。”
“您的意思是,是男兒、是嬌娥,在此一彆。”
李碧樺恍然大悟道,“程蝶衣對段小樓的師兄弟情誼也就變質了,變成了虞姬對霸王的情愫。”
“這就是認知閹割。”
方言道“母親斬斷了母子情分,把程蝶衣推到了另一個人生的生命中,而段小樓的勇猛、果斷和霸氣,徹底從心理上把他異化了,再加上張公公這個真正的太監,就促成了第三個轉折。”
李碧樺兩眼發亮“精神閹割!弗洛伊德講過‘閹割情結’會導致‘xing心理障礙’!”
聽著她喃喃自語,方言莞爾一笑,“差不多就像你剛才說的那個意思。”
李碧樺語氣裡充滿敬意“跟您一比,我寫的真的太膚淺,太狹隘,太不堪入目了。”
“話不能這麼說,你這稿子裡也有很多可取之處。”
方言笑道“而且從這個開篇來看,論以女性視角寫人,我或許不如你。”
李碧樺回答說,自己出生在香江的一個大家庭,祖父以前在鄉下,富甲一方,有四個老婆,一名侍妾,父親是做中藥材生意的,從小見慣了這個舊式家族紛紛擾擾的人情世故,也目睹了一出出折子戲般的悲歡離合,所以在文筆上會更細膩敏感、柔軟多愁,但也因此寫得不夠大氣內涵。
“那可太好了,我們這算是互補,雙劍合璧!”
方言拍手稱快。
討論之中,李碧樺漸漸地卸下心理包袱,決心以方言為主,自己甘當輔助。
羅啟銳透過後視鏡,看了看兩人,又望了望前方,不知不覺間,就快到下榻的酒店。
方言讓龔樰和方燕先在房間裡休整,自個在香江電台領導的盛情下,被請去了電台大樓。
就見辦公區域,一個斯斯文文的男人被工作人員攔住,嚷嚷著讓他賠錢。
李碧樺上下端詳了會兒,“你是《明報》的郭崇元吧?”
郭崇元露出尷尬的笑容,“李小姐,我……”
不等他們敘舊,工作人員插話說這個人一大早上來到電台,揚言要找李碧樺,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稀裡糊塗地就打碎了大廳的花瓶。
郭崇元一臉慌張,急於解釋原因,但李碧樺看了他一眼,一臉酷勁說
“算了,算在我賬上!”
“這……這不用了。”
郭崇元心急如焚,自己就是故意打碎花瓶,目的就是想以賠償為借口,接近李碧樺。
李碧樺瞥了眼方言,不想因為小事而耽誤大事,擺了擺手,“就這麼定了!”
郭崇元作為她的仰慕者,敏銳地注意到她身邊的男人,臉色大變“這位是?”
方言自我介紹起來,“方言。”
“你就是方言?!”
郭崇元一怔,說《明報》社長兼老板,金鏞幾次三番都想找機會和他見次麵,可惜始終無緣。
方言道“是嘛!那你給他帶個話,就說我這幾天都有空,想見隨時都可以見。”
郭崇元大喜,“我一定把話帶給查先生。”
等方言把酒店地址透露給郭崇元後,李碧樺揚了揚手,“花瓶的事了了,你可以離開了。”
郭崇元卻心不在焉,兩眼緊緊地盯著她的手指,就見她並未佩戴戒指,激動得脫口而出
“手上無戒,必定待字閨中。”
此話一出,場麵一度陷入尷尬。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嘴角揚起一抹看戲的笑容,合著這小子是來泡妞的!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李碧樺惱羞成怒,喝令工作人員帶走了郭崇元,接著抱以歉意道
“方生,讓您見笑了。”
“我倒覺得這位郭先生是個妙人,剛才花瓶摔碎,未必就是不小心。”
方言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您說他是故意的?”李碧樺道,“圖什麼呢?”
方言悠悠道“改天如果能見到金鏞,想必他也一定在場,到時候我替你問問。”
inf。inf(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