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見證!蒙特蘇馬索克,這就是雲塵大首領的屍體?”
“是…修洛特祭司長老,經過俘虜辨認,他就是米斯特克人的特拉托阿尼,雲塵大首領!…”
距離王帳使者、修洛特祭司長老的抵達,已經過去了三日。而那一場安撫米斯特克殘部,進行人心分化的葬禮,也在昨天結束。西路軍收拾了所有的米斯特克武士屍體,也終於找到了雲塵大首領的遺體。而當這具“米斯特克神裔”的屍體,從白布中展現出來後,也就意味著被征服的米斯特克諸部,徹底失去了唯一能夠凝聚人心的領袖,再無重新興起的可能了…
“蒙特蘇馬索克,我們年歲相近,你弟弟小奎特拉瓦克,又喚我一聲‘老師’…所以,你可以叫我一聲‘兄長’!”
“嗯,修洛特…兄長,你看!這具屍體的牙齒,是神裔獨有的完好。他臉上的紋飾,也是米斯特克人最尊貴的雲紋…”
聽到修洛特的話語,西路軍副統帥蒙特蘇馬·索科約特辛,也就是蒙特蘇馬二世,稍稍遲疑了會,低低喊了一聲“兄長”,卻看不出多少親近的樣子。此刻,他隻是神色唏噓地,指著地上那具鋪了白布的中年武士屍體,看著那對方臉上的藍色波濤雲紋。他感慨著這位米斯特克神裔的英勇戰死,發自內心的讚揚與感慨著。
“主神見證!根據軍中的一隊武士回稟,看到這個‘米斯特克貴酋’皮甲精致,還有十幾個親信拚死護衛,就一直追著他,追入西邊的林中,直到那座山裡…最後,眾人把他圍困在半山腰處,他就拔出黑曜石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臟而死!這可真是一位輕生重死的豪勇武士,不愧是米斯特克人最尊貴的雲中神裔!可惜,他是自殺而死,不是死在神聖的‘花之戰’中…”
“蒙特蘇馬索克,這位米斯特克的雲塵大首領,在臨死之前,可有留下什麼告彆的詩歌?…”
“嗯?應該沒有吧?主神見證!我手下的武士說,他好像隻是大喊了幾聲‘先祖、先祖’!就直接用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臟中了…”
“蒙特蘇馬索克,你再好好想想?雲塵大首領死前,有沒有說‘不是聯盟滅亡了我,而是米斯特克貴族害我’、‘聯盟征服米斯特克,是主神的旨意’、‘主神臨死前指引了我,我會去往主神的紅色神國’?”
“呃!修洛特祭司長老?您這是要,偽造雲塵大首領的遺言?如此勇士,怎麼能…怎麼能隨意褻瀆?…他臨死前刺破心臟,顯然是不想被我們獻祭,不想去往主神的神國,而要提前釋放自己心中的靈魂,去往雨神的國度!…違背這位英勇武士的希望,把他的靈魂劃歸到主神那裡,實在是太過分了!…”
看出蒙特蘇馬二世的明顯抗拒,修洛特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這位王室中第一勇武的族弟,確實是接受最古老的聯盟貴族培養。這位族弟“勇武堅韌”、“遵循傳統”、“不明確支持集權改革”,符合墨西加聯盟最傳統的貴族特征,也備受傳統的王室與城邦貴族們的親近!
在原本的曆史中,這位族弟繼承聯盟王位後,東征特拉斯卡拉打的拖拖拉拉,中間舉行了各種儀式性的“花之戰”。而俘虜了特拉斯卡拉人的傑出勇士後,他還擺出了盛大的“約鬥儀式”,進行武器公平的戰棍決鬥。這一場“公平約鬥”,他不僅讓對方先後殺死了十多位聯盟的優秀武士,中間甚至允許對方充分休息來恢複體力。而直到特拉斯卡拉的武士戰死,他還親自寫下讚頌的詩歌,為這位戰死的敵方武士揚名,讓圍攻特拉斯卡拉的聯盟大軍士氣陡降!這實在是太過缺乏政治智慧…
要知道,神王阿維特雖然聲稱重視武士,尊崇聯盟“傳統”。但實際操作上,阿維特都是政治高於一切,為了政治目標無所不用其極!
因此,在修洛特看來,這位蒙二“族弟”,征戰的軍事統禦不錯,聯盟內的勾心鬥角勉強過關,但政治與外交的大局上,就明顯差上許多,顯露出某種優柔迂腐,以及眼界與手段的極度不足來。
否則,曆史上他也不會弄得聯盟武士四散離心,南北各邦都不聽王令,湖區的特斯科科與特拉科潘也暗中叛亂…最後弄出個“邀請西班牙人,以白膚神靈的身份入湖中都城,壓製聯盟內部大貴族”的昏招,徹底引“天花”入城,葬送了自己與墨西加聯盟…
“主神庇佑!既然這具屍體確定是雲塵大首領,那我就能他帶回去,向神王複命了!至於雲塵留下的遺言,關係到米斯特克之地後續的治理,也關係到米斯特克部族的人心.祭司團自然會占卜出結果,再印刷成冊,向臣服的米斯特克諸部宣講…蒙特蘇馬索克,這也是為了你未來封地的治理,提前鋪平人心。你明白了嗎?回答我!”
修洛特神情嚴肅,對蒙特蘇馬二世嚴厲叮囑了幾句。蒙二的臉上很是顯出些不滿,但麵對修洛特嚴厲的話語,他隻得低頭應諾。
“是!我明白了!修洛特祭司長老!”
“嗯…主神庇佑!想來,等這具屍體樹立在山河城下,山河城中最後的米斯特克殘部,也應該徹底投降了…”
“哈!米斯特克人最後的英雄已經死了!至於那城中的,不過都是些卑微投降的部落民,是被我們墨西加人征服的奴隸罷了!作為征服者,我們又何必在乎他們的什麼民心?…”
聽到蒙特蘇馬二世的回應,修洛特又一次皺了皺眉。看重敵人戰死的神裔勇士,輕視折辱投降的底層部族,又是墨西加舊貴族們的典型特征!這位族弟的立場,可真是又傳統又保守…
“主神見證!這三年的南征相持,早就把山河城的糧食耗儘。最近兩月,米斯特克人那邊,已經都傳出獻祭吃人的消息了。而雲塵帶著最後的米斯特克武士向南突圍,必然也是因為糧食耗儘,不得不拋棄城中老弱,想要突圍南邊的穀口,從海濱繞道去薩波特克海濱…”
“眼下他既然沒了,山河城中的米斯特克部落民,我們倒是可以儘量多保全些,皈依成為聯盟的子民。若是來得及,七月之前,還能種上一季豆子,多活一批人下來!而隻要沒了雲中神裔,部族又有了耕種收獲,米斯特克的人心,也就能很快歸附聯盟…”
提及山河城中的慘狀,修洛特頓了頓,臉上明顯有些沉重,還有些難言的默然。因為半年前,正是他向準備圍攻山河城的神王,提出了“驅趕諸部入城”、“緊守三麵穀道”、“外鬆內緊圍困”、“逼著雲塵出城決戰”、“儘量減少聯盟武士損失”的殘酷提議!
山河城中的雲塵大首領,聚集了兩萬武士與民兵,與巨熊斯坦利的中路軍對峙了近三年。他手中的軍隊廝殺多年,算得上精銳善戰!聯盟真要攻城或者野戰,米斯特克人拚死抵抗,聯盟武士的損失數千上萬,必然不會少。而在修洛特看來,雲塵最大的弱點,毫無疑問,就是糧食!
山河穀地的糧食,本就捉襟見肘,勉強靠著東邊與南邊腹地的數萬部族耕種,來彌補一二。可等西路軍打通米斯特克海濱,打到南邊的煙穀城下後,雲塵需要支撐的戰線,就又多了一條。他再也無法守住南邊的腹地,隻能依靠東邊連接雲山城的狹地,獲得些許的糧食供應。
而等半年前,東路軍滅了薩波特克軍團,不落的雲山城投降,聯盟東路軍從東方狹地的儘頭襲來…聯盟獻祭的匕首,就徹底架在了雲塵大首領的脖子上!雲塵不得不放棄南邊的煙穀城,放棄北邊的紅土寨,緊守山河城周邊十多裡,再沒了糧食的補充…
隨後,阿維特采納了修洛特“外鬆內緊”的圍困建議,下達正式的軍令!中路軍守住紅土寨,南路軍守住煙穀城,東路軍守住雲山穀口,給米斯特克人留下方圓數十裡的空地。然後,聯盟的武士小隊出動,驅趕煙穀城中的米斯特克部族,驅趕穀地中耕作的米斯特克部落民,儘數逃入山河城中!
這一招精準的打中了雲塵的要害。若是雲山城麵對這樣的情形,自然可以緊守城門,不管外麵部族的死活,就像之前奧托米人的奧托潘城一樣。隻是山河城中的情形,雲塵卻根本沒得選!他手中聚攏的各部軍隊實在太多太雜,數量太多、來源太過繁雜!
足足兩萬米斯特克各部的武士與民兵中,隻有四分之一,是他雲塵山河城的本部。因此,他根本無法拒絕其他武士出身部族的投靠,否則必然會各部叛亂,內部先廝殺上一場。甚至可能會有部族打開城門,直接向城外的墨西加大軍投降!
這樣一來,墨西加聯盟三路大軍,從三麵圍攏。山河城中的米斯特克諸部數量眾多,不僅外無援軍、沒有耕種的田地,城內也缺乏糧食補給,再無任何的希望可言!聯盟大軍遠遠圍住不攻,留出十幾裡的野地,隻是死死守住三麵穀道。大軍看似放鬆了米斯特克人的絞索,其實是在耐心等待,坐看城中的雲塵大軍糧儘內亂…
而最後的結局,也沒有出乎修洛特與阿維特的預料。或者說,在這樣艱難的情形下,雲塵居然又安撫諸部,支撐了近半年的時間,已經證明這是一位真正的米斯特克豪傑了!至於這位豪傑奮力掙紮後,最後的選擇,就是放棄了堅固的城邦,帶領最後的米斯特克武士們,向看似唯一的生路、最薄弱的西路軍夜襲突圍!
可西路軍早已接到了神王的嚴令,決不敢放雲塵南下。否則,之前穀地潰散後,修洛特獻祭的十幾位聯盟貴族,就是他們同樣的下場!而一場拚殺下來,四千米斯特克戰死,蒙特蘇馬二世率領的西路軍,也折損了兩千阿薩爾一係的王室支係武士與民兵。不僅如此,修洛特還知道,接下來神王會以獎勵軍功的名義,再從西路軍中征召兩百精銳,加入斷發禁衛…
主神見證!阿維特這種煌煌大勢的政治手段,不僅壓製著修洛特,更讓其他的王室親王與城邦貴族,感受到真正的苦澀!這簡直是被神王強行按著腦袋,磨玉米麵一樣,一點點交出手中的根本武力,來進行不會停止的中央集權!
而千百年來,中美洲部族聯盟的鬆散政治傳統,就在這十多年不停息的戰爭改革中,在阿維特的手中飛快集權,走過了五百年的春秋戰國,又或是走過了一百年的北魏改革…
“蒙特蘇馬索克,這一戰,西路軍打的不錯!接下來,等山河城投降後,神王會舉行盛大的封賞!而拿下雲塵屍體的西路軍武士,神王也會兌現分封世襲貴族、納入斷發禁衛的許諾!…且回去,好好準備一二吧!”
檢查完畢,雲塵大酋長的屍體再次包上白布,斷發禁衛們也拿出“擔架”,把這位重要的“雲中神裔”扛了起來。修洛特整了整羽冠,這就準備離去了。可在他離去之前,蒙特蘇馬二世卻突然上前兩步,挺起披甲的胸膛,高聲質問道。
“尊敬的…修洛特祭司長老!你一直在神王身邊,知曉接下來的軍功封賞…這一次南征,我們西路軍率先打通了西路各邦,又進攻山河城穀地,最後還消滅了雲塵突圍的精銳,前後戰死了數千武士,可謂是‘軍功第一’!”
“可我聽說,神王在分封雲中封地上,卻另有打算,要劃出一半來,給你的孩子,給兩個剛出生、毛都沒長齊的小家夥?…”
“主神見證!修洛特祭司長老,你且對我說一句實話!雲中的封地,究竟會如何分配?我阿薩爾一係的王室,究竟能分上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