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大宅,無人關注的某個角落裡。
十餘名黑衣衛正左手舉著火把,右手按著腰刀,在曲折複雜的窄巷裡快步疾行。
幽暗的高牆灰瓦之間,隻有火把搖曳的橙黃光亮尚存一些暖色,而火把之外的世界,是黑白的,冰冷的。遠方傳來轟鳴與喊殺聲,劉家大宅裡似乎正有一座座房屋正在倒塌,一條條生命消逝。
黑衣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顧不得發生了什麼。他們來到一處宅院門前,兩名負責軟禁靖王的黑衣衛拔刀阻攔:「何事來此?」手持火把的黑衣衛們腳步不停,為首一人舉起一枚腰牌:「奉師爺之命,誅殺靖王及其親眷,讓開!」
黑衣衛們徑直衝入院中,隻見小小的四合院中空無一人,東西廂房大門敞開,唯有北戶正屋房門緊閉。一名黑衣衛上前抬腳踹門,卻發現房門已經被人從裡麵用重物頂住。
他抽出腰刀,怒喝一聲:「把門砍爛!」
一刀劈去,糊了白紙的木門便豁開一條巨大裂縫,黑衣衛透過縫隙看去,隻見屋內靖王、世子、郡主正一人拎著一把椅子。「徒勞!」
黑衣衛正要劈下第二刀時,卻聽身側有瓦片碎裂的聲音傳來,他驟然轉頭看去:「誰?!」
隻見一名戴著麵甲的甲士,手持長刀從遠處房頂奔襲殺來,一路上甲士每走一步便有瓦片寸寸碎裂。下一刻,遠方朝陽終於穿透層層烏雲,一抹白色快速撕裂天際,甲士來到東廂房屋頂,縱身一躍!
最後方的黑衣衛倉促舉刀格擋,可這從天上劈來的一刀勢若千鈞,竟是先斬斷刀,再斬斷黑衣衛的頭顱。餘下黑衣衛相視一眼,為首之人沉聲道:「行官!你們攔住他,我去殺靖王,靖王不可活!」
說罷,他繼續劈砍木門,十餘名黑衣衛朝甲士揮刀阻攔。
可這甲士不管不顧,繼續朝正屋門前衝撞。卻見他來到刀牆之前時,竟生生擰轉身子,以身上甲胃硬接刀鋒。
四柄刀鋒在鑄鐵甲片上割過,帶出一抹抹燦爛的火星如匹練。所有刀鋒都被甲片擋住,沒有一柄能傷及重甲下的身軀。刹那間,甲士以肩膀撞開刀牆與黑衣衛,隻見他來到劈門的黑衣衛身後,一刀刺出!
哧的一聲,黑衣衛身體驟然僵直,脖子高高仰起!
刀鋒從他腰後刺進,從木門內刺出,驚得屋內白鯉與世子都嚇了一跳。
甲士如狼似的回頭凝視著身後的黑衣衛,麵甲森然可怖,他一寸一寸將手中刀鋒拔出來,隨後一抖刀刃上的血跡,抖出一捧血霧。黑衣衛麵色一肅,一齊圍攻上來。
屋內,白鯉與世子同時看向靖王:「父親,是千歲軍的人嗎?」
靖王搖搖頭:「千歲軍尚且殺不到這裡來。我先前另有安排援手,但這個人,並不是我安排之人。」三人俱都有些疑惑,這劉家深宅之中,會是誰突然伸出援手。
白鯉忽然說道:「陳跡。」
世子遲疑了一下:「陳跡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應該不是他吧。」
白鯉也遲疑了,她透過門上的縫隙往外看去,隻見那甲士在十餘名黑衣衛的圍攻當中,漸漸左支右絀。甲士守著門前,竟是沒讓一名黑衣衛殺進門裡來。
世子驚疑不定:「爹,我們要不要出去幫他?」
靖王想了想:「雲溪將桌案拉開,與我出去撿一柄掉落的刀,支應他一下。」
然而就在兩人拉起擋住門的桌案時,門外卻傳來麵甲下沉悶的聲音:「彆出來。」白鯉驚呼:「真的是陳跡!」
世子轉頭看她:「這都能聽出來?」
此時,陳跡在麵甲下重重喘息著,身上的甲胄上多了十餘道刀痕,若沒這一身重甲,恐怕他早已遍體鱗傷。陳跡手掌攥緊刀柄,提刀不退反進。然而就在此時,一名黑衣衛在人群中冷著眼,抽冷子一刀劈出!
那刀鋒快極,陳跡硬是刹住腳步向後退去,刀鋒從他麵門劈過,將頭盔上的白纓與頭盔下的麵甲一齊劈開。當啷兩聲,麵甲一分為二掉落地麵,露出麵甲下陳跡的麵容來。
白纓輕飄飄落在地上,被風一吹便散了。
黑衣衛以扇形將陳跡圍在院中,其中一人冷聲道:「你已力竭,現在棄刀我們當你沒來過。」陳跡提起刀來:「力竭了再說。」
他身後響起拉桌案的聲音,靖王、世子、白鯉拉開房門衝出來,一人拎著一把椅子站在他身旁。「你們...」
陳跡話音未落,卻見屋頂飛下一高大魁梧身影,如閃電雷霆般在每一個黑衣衛胸口按上一掌。
世界仿佛停頓了一瞬,一瞬之後,骨裂聲劈啪作響,餘下七名黑衣衛同時倒飛出去,摔在牆上後彈落地麵,再無氣息。「馮大伴!」白鯉驚呼一聲。
陳跡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來,拄著刀撐住身子,馮大伴轉身拱手作揖:「王爺見諒,微臣來晚了。」白鯉趕忙拽著陳跡的臂甲左右轉了轉:「受傷了嗎?」
陳跡笑了笑:「還好馮大伴來得及時,沒有受傷。」
世子與白鯉鬆了口氣:「你怎麼會混在劉家甲士裡啊?」陳跡解釋道:「機緣巧合。」
靖王看向馮大伴:「局勢如何?」
馮大伴細聲細氣回答道:「密諜司六位生肖齊至,解煩衛與千歲軍已殺進劉家大宅,象甲營來不及馳援,虎甲鐵騎被馮先生領去了北方萬歲軍的埋伏之中。王爺放心,白龍大人算無遺策,可保萬無一失。」
靖王卻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是長歎一聲:「這麼多年,終於塵埃落定。」馮大伴問道:「王爺,您在此歇息片刻?」
靖王搖了搖頭:「不歇了,去送閣老最後一程,他應該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