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說得一點沒錯,尋常父子關係確實斬不斷、理還亂,但自己偏偏是從四十九重天來的,與陳禮欽毫無瓜葛。
但白龍不知道這一點。
而白龍一直沒殺自己,不僅僅是因為病虎的麵子,還因為對方早早便想要利用自己的陳家身份了。
尋常人下棋,走一步看三步便已是高手,白龍不同,走一步看十步,甚至百步。
此時,白龍笑著說道:“但你也需明白,當日在靖王府時,陳大人沒有保你,隻保了陳問孝。往後把親情看淡些,你隻用為陛下、為內相大人效命,其餘一概不管。”
陳跡謙卑道:“遵命。隻是,白龍大人要卑職回陳家做什麼?”
白龍站在桌案旁,用手指敲擊著桌案:“上元節之後,陳問宗、陳問孝二人便要進京趕考,陳禮欽的調令也在路上了。陳鹿池要調他回京遷任詹士府少詹士,入東宮官署,輔佐太子。你回到陳家,自然也可以順理成章的跟他們回到京城去。”
詹士府,負責服務皇子之機構,少詹士乃是正四品,陳禮欽經洛城一事不降反升,青雲直上。
白龍看向衙門外的夜空:“陳跡啊,京畿才是真正的凶險之地,萬事謹慎,萬事小心。隻有活著保全自己,才能做更多的事。”
陳跡疑惑:“可是大人,我不過是三房庶子,即便回了陳家、回了京城,恐怕也不會招人待見,無法探聽陳家的核心機要。”
白龍樂了:“本座也沒指望你能短期內打聽出什麼來,先進去待著吧,等到了京城自然會安排你做事。”
陳跡不動聲色問道:“大人,陳家乃清流,不屑與我等為伍。”
白龍笑了笑:“知道你海東青身份的人又不多,如今死的死、抓的抓、走的走,我看陳大人這會兒還蒙在鼓裡呢。放心,本座這邊自會交代下去,幫你遮掩一二。”
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有密諜押解著劉家餘孽進了衙門,共四十七人。
陳跡問道:“大人,劉家餘孽都要殺嗎?”
白龍哭笑不得:“劉家旁支數十萬人,本座要是全殺了,半夜都要做噩夢的。將那些出了五服的抓來審訊一下,沒問題便放了。”
“嗯。”
白龍對陳跡揮揮手:“回去歇著吧,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今後好好隨我做事。郡主之事,本座還會替你周旋的,不會讓她吃苦。”
陳跡遲疑了一下:“大人,我能否去探望一下郡主。”
白龍笑罵道:“莫要在本座麵前得寸進尺,不殺你是惜才,留著你還有大用,滾。”
陳跡拱手告退:“是。”
臨出門前,白龍喚住他:“陳跡。”
陳跡回頭:“大人有何吩咐?”
白龍平靜說道:“想成事,城府要深,莫讓人輕易看透了。什麼也無法放棄的人,什麼也無法改變。”
陳跡怔然,片刻後答道:“卑職記住了。”
“去吧。”
出衙門時,陳跡忽然站在原地,隻因被抓捕的劉家餘孽中,竟還有個熟悉的身影……劉曲星。
庭院裡的積雪已亂,劉曲星與家人被捆縛著雙手,羈押在人堆之中。
劉曲星畏畏縮縮躲在母親身後,無意間抬頭看見陳跡從衙門裡出來,登時紅了眼眶,踉踉蹌蹌的朝他跑去。
卻見劉曲星來到他麵前,一口口水吐到了陳跡臉上,壓低了聲音,從嗓子眼裡怒吼:“靖王府被構陷之事,你是不是也有參與?畜生!枉郡主與世子那樣待你,你連畜生都不如!”
劉曲星罵著罵著就哭了:“這世道到底怎麼了?你們都怎麼了?”
陳跡站在原地,站在大雪裡,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抬手擦去臉上的口水。
負責羈押劉家餘孽的密諜見劉曲星吐口水到陳跡臉上,頓時大驚失色,趕忙跑來拉住劉曲星:“大人,卑職該死!”
陳跡用袖口擦了擦口水:“此人與我熟識,他們家沒有參與過劉家謀逆,放了吧。”
密諜驚愕:“大人?”
陳跡平靜看去:“我說話不好用?”
密諜低頭:“是。”
陳跡沒再多看劉曲星一眼,大步流星走入滂沱大雪裡。後來他不再喜歡大雪了,也沒有很期待的夜晚和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