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陳跡心念電轉:此時當務之急是洗脫自身罪名,可自己該如何辯駁呢?
自己能將此事和盤托出嗎?不能,一旦和盤托出,他密諜身份也遮掩不住,陳家也待不下去。白龍之所以看重自己,看重的便是陳家身份,若自己沒了用處,恐怕白鯉也就難救了。
那麼,自己能將汙水重新潑回王將軍身上嗎?也不能。
若自己說,那封血書是由王將軍交給密諜司的,旁人也會問自己一個小小學徒,如何得知此事。
而且王將軍是曆來忠於靖王的千歲軍將軍,自己不過是個醫館的小小學徒,大家會相信誰的話?
再者說,對方有備而來,保不齊在此事上已有準備,自己從此處反擊,恐怕會落入對方圈套。
隻能另辟蹊徑,找王將軍無法反駁之事。
陳跡在人聲鼎沸中思忖許久,最終開口說道:“王將軍是從何處得知血書一事的?”
王將軍雙臂環於胸前:“你莫管我如何得知的,且先說有沒有此事?”
陳跡說道:“確有王爺血書一封。”
王將軍舒了口氣。
正堂內的陳禮欽踱來踱去,思索著該如何讓陳府避免卷入此事。
正堂外的官貴們嘈雜起來:“血書上寫的什麼?”
“豎子怎可出賣靖王,投向閹黨?”
陳跡緩緩開口道:“血書確有其事,可事情與王將軍說的不同。”
王將軍挑挑眉毛:“血書從何而來?”
陳跡仔細思索自己言辭是否有紕漏,而後慢慢開口道:“當日我與我師父、靖王、世子、郡主一起被閹黨軟禁在劉家大宅之中,後來因我師父曾為內相治過腿疾,所以閹黨將我二人放了出來。臨走前,王爺塞了一封血書給我,讓我送去京城給陛下。”
王將軍有些意外,他原本等著陳跡將事情和盤托出,自己再加以反駁,佐以人證。卻沒想到陳跡沒有反擊他,而是編了一個新的故事。
而陳跡言語中提及之人,皆無從佐證。
他皺眉問道:“那這血書為何到了閹黨手中?”
陳跡解釋道:“自是我與師父出門時,被閹黨搜走了。”
王將軍冷笑:“我怎知你不是為了求一場榮華富貴,主動將血書交出去的?”
陳跡平靜說道:“因為那血書,本就沒法成為靖王謀逆的罪證,交了也換不來榮華富貴。”
張拙回過神來:“血書裡到底寫了什麼?”
陳跡剛要開口,卻聽王將軍打斷道:“且慢,難不成他說什麼,我們便要信什麼?如今咱們誰也不知血書內容,還不是憑他空口一張隨意編造?”
陳跡想了想說道:“王爺寫的是一首詩詞,我已記下大半詩詞內容,至於是不是編造、能不能構成王爺罪名,由各位評判。”
張拙揮揮手:“取筆墨來!”
張錚手忙腳亂的往屋裡跑去,與張夏端著一張書房桌案跑回來。
張拙指著桌上的宣紙:“寫下來。”
陳跡提起毛筆,在宣紙上寫道:“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短短三十一字,將一位沙場將軍的醉酒豪情寫得栩栩如生。
一位文人驚疑不定道:“這是首破陣子?倒是符合王爺當年領兵心境,尋常少年郎隻怕是寫不出來。”
“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好一個醉裡挑燈看劍,好一個夢回吹角連營!”
“這少年郎字極醜,無格無章法,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寫詩詞的樣子。”
陳跡不動聲色,沒有回應。
下一刻,又有人在賓客之中催促道:“快,這破陣子後麵一聯是什麼內容?”
陳跡繼續提筆寫道:“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張拙唏噓:“好一個‘可憐白發生’。此詩詞,初看是領兵的豪情壯誌,再看已是夢醒的痛楚與遺憾,這是王爺寫給陛下表明心跡之詩詞啊,怕是想要訴說當年領兵平亂之辛苦,希望勾起陛下的垂憐之心。”
王將軍在一旁沉聲道:“你怎知這不是陳跡自己所寫?”
張拙嗤笑一聲:“王將軍是個武人,怕是不知道這首詩詞的境界有多高,也品不出這詩詞裡的滄桑,它根本不可能出自少年之手。”
一旁也有文人附和道:“此詩詞之文采,我等望塵莫及,王將軍莫再多疑了,定是王爺心有所感方能寫下。”
“此詩詞之格局與胸襟,定是王爺寫的沒錯了。”
王將軍糊塗了。
他看看詩詞再看看陳跡,卻隻能隱忍不發。
他若是說“不對,血書內容分明是要千歲軍劫獄”,陳跡要問他如何得知,他同樣解釋不清楚,因為他說過,他沒見過血書。
如今這血書的內容,王將軍隻能認下!
“不對不對,”王將軍怒聲道,他看向陳跡:“你可寫過詩詞?萬一他詩詞造詣極高,偏偏能寫出這等詩詞呢?”
陳跡低垂著眼簾:“回稟王將軍在下從未寫過詩詞,對詩詞一竅不通。”
諸多文人也麵麵相覷:“這位叫做陳跡的醫館學徒,若是有這首破陣子的文采,早該名滿詩壇才對,但我等確實沒聽說過他。”
張拙樂嗬嗬笑道:“這陳跡啊我知道,陳府三公子,早些年聽說是因濫賭成性、不喜讀書才被陳大人送去了太平醫館,各位恐怕都聽說過他的名聲。他若有此文采,陳大人還能把他藏著掖著?早送出來參加科舉了,起碼也是個廩生嘛。”
有人眼睛一亮:“此事還真聽說過。這麼說來,破陣子就肯定不會是他寫的了。”
陳問宗向前一步,拱手道:“還望王將軍莫要再誣陷舍弟了。”
“等等,”有人高聲道。
陳跡皺眉望去:“怎麼了?”
那人卻問道:“這首破陣子怎麼少了一闕?”
陳跡輕聲道:“忘了。”
那文人急了:“如此重要的詩詞,怎麼能忘?”
陳跡解釋道:“事發倉促,能記下大半已是僥幸。缺的那一闕,確實記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