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跡指揮著羽林軍跟上,自己則驅使著棗棗,如離弦之箭般闖入黑夜。
然而羽林軍並未動彈。
夜色下的庫勒街中,羽林軍手中的火把在寒風裡搖曳不定,他們將目光投向李玄和太子,等待命令。
齊斟酌牽著韁繩站在原地,沒好氣道:“這小子沒功名沒官職,憑什麼對我羽林軍發號施令?這大冷天的,萬一再撲空一次怎麼辦?”
李玄瞪他一眼:“沒腦子就少說話,來固原之前,忘記你姐是如何囑咐你了?”
齊斟酌委屈道:“姐夫……”
李玄勃然大怒:“閉嘴!”
他仰頭看向坐於馬上的太子,抱拳道:“殿下,方才那邊軍故意將咱們領錯路,已然證明陳跡是對的。當務之急便是找到景朝賊子,不能再耽擱了……殿下?”
未等李玄把話說完,太子已撥馬朝陳跡追去:“羽林軍聽令,隨我誅殺景朝諜探。”
“是!”羽林軍舉著火把翻身上馬,踩著沉重的馬蹄往莎車街殺去,如一條流動的火焰銀河。
此時此刻,陳跡拎著擄來的年輕漢子,高聲問道:“下個路口怎麼走?”
年輕漢子被風吹得幾乎睜不開眼,他勉強辨認方向後喊道:“軍爺,往北!”
陳跡麵色凝重,先前他便懷疑老吳是景朝諜探,如今邊軍甲士更是將懷疑坐實。
他忍不住心中思忖:邊軍之中還滲透著多少諜探?這些諜探除了井水投毒之外還有什麼計劃?
最關鍵的是,周副總兵有沒有被景朝策反?難道這便是景朝天策軍奇襲固原的底氣所在?
一時間,他隻覺得這固原城內被層層迷霧籠罩,自己也不過是剛剛窺探到十之一二。
然而就在此時,陳跡看見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赫然是方才帶路的邊軍甲士!
對方不知從哪裡奪了一匹馬,正埋頭疾馳。陳跡當即將手中的年輕漢子丟在路旁稻草垛上,加速追趕邊軍甲士。
邊軍甲士聽見後方傳來馬蹄聲,回首窺望,當他見到洶湧而來的棗棗與陳跡時,心中暗道不好。
他從腰間拔出樸刀來,當馬匹經過一家酒肆時,他一刀砍向木杆立著的酒幡。
木屑翻飛中,酒幡在邊軍甲士身後斜斜倒下,攔在陳跡的去路。
太子見狀,在陳跡身後高聲提醒道:“小心!”
刹那間,卻見棗棗奮力一躍而起,竟馱著陳跡從正在倒下的酒幡上飛掠而過!
轟隆一聲,酒幡在陳跡身後重重砸下,激起土路上的塵土。
太子眼睛一亮,他策馬衝過彌漫的煙塵,正看見陳跡身體伏在棗棗背上,距離那邊軍甲士越來越近。
漸漸地,陳跡與邊軍甲士隻餘一個身位,可那邊軍甲士竟不再思索如何甩脫陳跡,而是提起樸刀橫向頸間,想要自刎!
陳跡心中一驚死士!
他來不及多想,雙腳離開馬鐙,輕輕一躍蹲在馬鞍上,再一躍便縱身朝邊軍甲士撲去。
半空中,他探手抓住邊軍甲士持刀的手腕,擰著對方一起摔在地麵翻滾數圈,臉頰、頭發、衣衫全都沾滿了斑駁的黃土。
邊軍甲士止住翻滾後還想去撿自己掉落的樸刀,可陳跡已先他一步,反擰著他的胳膊,將他死死壓在地上。
陳跡凝聲問道:“景朝在邊軍裡還有多少諜探?”
邊軍甲士半張臉貼在地上冷笑道:“你他娘的才是景朝諜探!”
陳跡突然疑惑起來:“那你為何要幫景朝諜探逃脫?為何要與景朝裡應外合,汙掉固原城的井水?”
邊軍甲士緊緊閉上嘴巴不再言語。
陳跡沉默片刻,轉而搜起對方身上衣物,以免藏著兵刃。
可就在他將對方身上殘舊的藤甲拆下時,卻從對方懷裡掉出一雙灰色的棉手套來。
陳跡從地上撿起手套時,還能摸到手套上的溫度。棉手套嶄新似乎一次都沒戴過。
邊軍甲士見陳跡拿走手套,頓時奮力掙紮道:“把手籠還我!”
陳跡微微一怔,當即反應過來,‘手籠’是手套寧朝北方的叫法。
他沒想到,自己隻是將對方的手套拿走,竟惹得對方掙紮的如此激烈。
“你在裡麵藏了東西?你要傳遞給景朝諜探的情報?”陳跡端詳著手套,他用膝蓋壓著邊軍甲士,騰出手去掏手套內側,裡麵卻什麼都沒有。
他撿起地上的樸刀割裂手套,可裡麵也隻有白花花、嶄新的棉絮,根本沒有“情報”。
邊軍甲士見他割裂了手套,突然怒不可遏,破口大罵:“朝廷走狗,迫害忠良!有朝一日定要讓爾等見識洪水滔天,殺儘爾等奸佞滿門!”
陳跡陷入沉思……迫害忠良?是說文韜將軍的事情嗎,可文韜將軍被閹黨迫害已經是十餘年前的事情了,邊軍為何又舊事重提?
等等!
他忽然低頭看向手裡割破的手套,回憶起靖王與陳禮欽做過的交易:隻要靖王能勸陳跡隨王道聖學習經義,戶部便為邊軍采買一批棉手套。
當初,靖王便是拿此事做道德綁架,逼陳跡去了王道聖的知行書院。
陳跡驚疑不定,這手套難不成便是戶部剛剛撥付邊軍的那一批?而邊軍甲士口中所說的‘忠良’,其實是指靖王?!
他伏低了身子,沉聲問道:“你們要給靖王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