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欞旁,陳跡麵色凝重。
景朝圍城在即,密道卻隻是龍門客棧用來黑吃黑的幌子,沒了退路。
此時,小滿和張錚還在絆嘴,張夏勸不住,索性起身離得遠了些。
她來到陳跡身旁,好奇問道:“想什麼呢?”
陳跡忽然問道:“張二小姐,景朝破城後,有可能屠城嗎?”
張夏沉默片刻:“景元宗曾禦駕親征固原,在隴山遇伏,中箭而走。箭頭上淬了毒,景朝請苦覺寺和尚醫治也沒用,兩個月後不治身亡。他臨終前留下遺命‘若天佑我子,當儘取固原之地,搜殺遺民,建京觀,使其白骨蔽野、千裡赤地’。”
陳跡心神一凜,連小滿與張錚也不再絆嘴,忐忑的看向張夏。
小滿擔憂的看向陳跡:“公子,固原幾百年都沒丟過,這次應該也能守下來吧?”
陳跡沒有回答,也回答不了。
洛城發生的事情似乎已經過去很久,可靖王的死像是大洋彼岸的一隻蝴蝶扇動了翅膀,正往未知處掀起風暴。他不知道這固原邊軍裡有多少人想為靖王報仇、又有多少人謀逆通敵。
以前固原沒有破過,如今卻沒人敢篤定。
小滿低聲問道:“若景朝真的屠城,固原能活下來多少人?”
張夏站在窗欞旁,回頭看向她:“百無一二。”
小滿又問:“有什麼辦法活下來嗎?”
張夏回憶道:“行官投誠是可以活的,但須黥麵,刺‘降’字,這樣一來也就斷了行官再回寧朝的念頭。”
小滿疑惑:“如此羞辱行官,誰還願意向他們投誠?”
張錚哂笑道:“好死不如賴活著唄。”
小滿瞪他一眼:“若是景朝破城了你指定第一個投誠!可惜你不是行官,人家不要你!”
張錚挑挑眉毛:“爺們寧死不降!”
小滿冷笑:“你有寧死不降的骨氣?”
張錚樂嗬嗬道:“我若是降了,我爹那個官迷鐵定被陛下撤職查辦,我不能坑他。”
小滿沒再搭理他,轉頭問張夏:“景朝給行官黥麵,就不怕行官事後伺機報複嗎?”
張夏歎息一聲:“事實上,黥麵的行官殺起自己人來,比景朝人還凶狠。景朝天策軍中曾有一位黥麵降將,殺了不少寧朝人,屈吳山一戰之後不知所蹤。”
小滿低著頭,不知在思索什麼。
陳跡見氣氛緊張,笑著勸慰道:“也許隻是虛驚一場呢?都早些休息吧,明日還有正事要做。小滿,你來守後半夜。”
“噢……”
夜深人靜。
窗欞旁守夜的小滿悄悄環顧四周,陳跡與張錚在外間打地鋪,張夏獨自在裡間打地鋪,中間掛著一張簾子。
她一轉頭,突然嚇了一跳,隻見烏雲正揣手臥在窗台上,冷冷的盯著她。
小滿忽然覺得有些奇怪,烏雲呼吸間,身體起伏節奏時快時慢,仿佛跟著某種韻律,揣著的手仿佛藏著一柄刀。
她搖搖腦袋,自己想什麼呢,一隻狸奴而已。
小滿躡手躡腳出了門小心翼翼不發出聲響。
她沿著樓梯來到樓下,卻見櫃台上燃著一盞燭台,掌櫃正提著毛筆記賬。
掌櫃見她下來,好奇問道:“客官可是要熱水?去後麵尋小五即可。”
然而小滿手心突然一翻,亮出一枚燈火銅錢來:“掌櫃可見過此物?”
掌櫃眼睛微眯:“既然是同僚,先前我問‘用銅錢還是用銀兩’的時候,客官為何不曾言語?”
小滿來到櫃台對麵,泰然道:“其他人並不知我身份,所以沒有亮明身份。”
掌櫃哦了一聲:“看來,其餘三位客人與我‘燈火’無關。客官,既然來我燈火客棧亮了銅錢,所求何事?”
小滿低聲問道:“你這客棧,到底有沒有離開固原的密道。”
掌櫃遲疑。
小滿平靜問道:“連同僚都隱瞞?燈火客棧,持銅幣來,有求必應!”
掌櫃笑了笑,放下手中毛筆:“自然是有的,我這龍門客棧有兩條密道,持銀兩來買路,吃乾抹淨;持銅錢來,才可通行無阻。”
“通往哪裡?”
“景朝,西京道,奉聖州。”
“隻有這一條路?”
“隻此一條。”
小滿忽然鬆了口氣:“買路錢怎麼算?”
掌櫃拿起一枚竹簽,將燈芯挑得明亮了些,而後慢條斯理道:“兩枚銅錢一個人。”
小滿猶豫了,她隻有兩枚銅錢,要走的卻有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