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第一天。
雞鳴聲起,龜茲街的粥棚外已排起長長的隊伍。
隊伍裡,歌姬、舞女將自己裹在厚厚的駝毛毯裡隻露出臉頰,小廝、龜公、客人站在隊伍裡,手中拿著陶瓷碗,等待隊伍一點點前進。
邊軍將士未披甲,纏著灰色的頭巾,提著長長的鐵勺將稀粥盛給排隊的百姓。
齊斟酌端著碗早早從粥棚回來,掀開棉布簾,噔噔噔踩著木樓梯跑上二樓,敲響李玄的房門。
屋內的李玄披上衣服開門,疑惑道:“何事急急慌慌?”
齊斟酌將陶碗遞到李玄麵前,怒氣衝衝道:“姐夫你看,邊軍熬的粥竟然稀成這個鳥樣,滿滿一碗也就十幾粒苞米,喝這玩意跟喝水有什麼區彆?”
李玄低頭去看陶碗,心中頓時一沉,卻見碗中稀粥清澈見底,寡淡得像是刷鍋水。
他端著陶碗,來不及穿好衣服便急匆匆要出門。
齊斟酌拉住他:“姐夫,你去哪啊?”
李玄揪著他的領子,壓低了聲音說道:“待會兒趕緊帶人去買糧,不計一切代價也要買回糧食來,哪怕一兩銀子一斤也要買!”
齊斟酌愣住了:“一兩一斤?這可翻了上百倍!姐夫,若按這個價錢,咱們帶來的銀子可買不了多少糧食,買來也不夠羽林軍吃啊!”
李玄慍怒道:“糧商全都被邊軍征了糧,那群商賈連囤積居奇的機會都沒有。如今邊軍這麼施粥,整個固原人人食不果腹,還能買到糧食就是萬幸了!你我挨餓事小,如今要是讓殿下跟著一起挨餓,你我便以死謝罪吧!把銀子都花出去,先保住殿下再說!”
他狠狠推開齊斟酌跑上三樓,敲響太子房門。
太子開門:“李大人,怎麼了?”
李玄沉聲道:“殿下您看這粥,隻怕半個月後就會有人易子而食,若景朝大軍圍城一個月……後果不堪設想。”
太子看向他手中的粥,皺起眉頭:“速速遣羽林軍將士去尋糧,若有人能買來十石糧食,回京後賞銀百兩,若有人能買來一百石糧食,回京後官升一級!另外,去喚陳大人他們上來,我們要立刻商議新的對策!”
李玄風風火火走了。
太子在房內踱來踱去,思忖著該如何解決糧食難題,思忖著身邊何人可以解決此事。
陳禮欽?陳禮欽不行,這位陳大人還將希望寄於邊軍,隻會按部就班做事,危機時沒有‘出格’的能力。
李玄?李玄也不行,這位大行官有亂陣中以一敵百的本事,卻不是個‘能吏’。
齊斟酌?不過是齊家來鍍金的紈絝,平日裡要給齊家麵子,當下卻不能委以重任。
陳跡……
太子思忖許久,最終走至隔壁敲門。
咚咚咚。
咚咚咚。
太子敲了許久,也不見有人開門。
此時,李玄領著陳禮欽、陳問宗、齊斟酌上樓,太子疑惑問道:“陳跡去了何處?”
陳問宗拱手回答道:“回稟太子,雞未鳴時我就見三弟與張家公子、張二小姐一同出門去了,我問他去哪,他說去領粥。”
齊斟酌怔了一下:“我也去領粥了,沒見他啊。”
說罷,他小聲嘀咕道:“這小子不會眼瞅著咱們斷糧,又獨自跑了吧?”
眾人相視一眼,太子緩聲道:“且先不管陳跡了,諸位進屋商議對策吧。”
……
……
桃槐坊,張記糧油鋪子滿地狼藉。
屋裡的貨架全都被昨夜征糧的邊軍推倒在地,連土牆與地麵都被砸了好幾個窟窿,籮筐四處散落。
想來昨天邊軍見敲門無人應答,便直接從院牆翻進來搜拿。貨架上的鹽罐、菜籽油、麵粉、芝麻、綠豆、醋,能吃的全被帶走,連屋頂曬著的蘿卜乾都沒有放過。
此時,張錚、張夏、小滿正圍著一口石井,默默等待著。
一炷香後,陳跡攀著井口的麻繩爬出,張錚上前一步伸出手,將他拉了上來。
陳跡拍打著身上的灰塵,低聲說道:“糧食還在。地窖很大,裡麵用石灰批了牆,短時間不必擔心糧食受潮。裡麵有苞米、粟米、大米,還存了些風乾的臘肉和醃菜,夠咱們吃。”
說罷,他解下背上的布囊遞給小滿:“裝好,這裡麵是咱們近幾天的口糧。不能在這裡生火做飯,以免引來鄰裡猜疑。”
這年頭售私鹽犯禁,抓住了便是流放三千裡服勞役,小鹽販便將私鹽醃進肉和菜裡風乾了售賣,更為隱蔽。有這些東西在,鹽也不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