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餘的十九枚火種,同時熄滅,磅礴的禍焱如行星帶環繞在了靈能者周身。
靈能的“量”,從來都代表不了真正的殺力。
滑過竹節的雨珠與怒哮的江濤,誠然,它們的破壞力存在天差地彆,但說歸到底,它們都無法擊碎金鐵。當“量”多到了某一限度後,它的“質”就趨於了一條邊際衰減的線。
這也是宋識向來不搞什麼一口氣轟完二十八枚火種的原因。
自己做過評估,如果單純用於一擊、隻求增強純粹殺力的話,每新增一顆火種都能提升一截。以自己目前的實力,這一增強的臨界點是.十顆,在此之上,多投入的火種就隻會提升破壞範圍,對殺傷力就微乎其微了。
可這轟不下對方。
所以,要孤注一擲,超出臨界點。
猶如無窮無儘的禍焱升了起來,那是令伊西多爾都有些詫異的浩瀚靈能,在【天日】持之以恒的加持下,它們如今已到了前所未有的強絕境界。通常語境裡的“意誌堅定”者,沾染上一縷就會燒穿心神,意識坍陷成灰燼。
就連宋識自己都不能免俗。
也算得上是雙向奔赴。
在真正抵達“山巔”的前一刹,宋識隻維持住了小小的、最中央的一點自我真性,任由暴戾囂狂的殺意填滿心神,放開了對禍焱的封鎖,主動推動其攀向極致。
整整十九枚火種化為的浩瀚靈能,奔湧著流入重弑拖拽出的“太陽”。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可怕的殺力,隨著宋識窮儘所有的手段,設想的構思真正凝成了確切的實體。哪怕重弑在悲戚顫震,滾滾禍焱讓宋識都似乎要燒融,就連這傾儘一切的殺力,也隻能維持住短短一刹。
但殺人,也隻需那麼短暫一刹而已。
至極的巔峰,至極的殺力。
時間靜謐了起來,永不停息的長河悄無聲地放緩了,然後凍結起了無形的冰層。
天地間就剩下了滿溢暴戾與破滅之力,隨之降臨的漆黑太陽。
如果這個間隙,宋識稍稍放出點心思,就能留意到伊西多爾的臉。
嘴角不自覺揚起,女人眼底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欣賞,讚許洋溢出實質化的光彩。她的瞳孔倒映出越發逼近的漆黑太陽,可真正浮現在眼底的,隻有青年瀕臨支離破碎的模樣。
然後伊西多爾動了起來。
像是巧妙絕倫的舞蹈,鉞戟先是在五指間轉動了一下,隨之抓住,自下而起劈向了自天而降的落日。六道、七道,亦或者是十道?複數的靈能技藝協作運轉,迸發出了令人心悸的烈光。
如果說宋識演化出的大日,是浩浩蕩蕩的孤注一擲,那麼伊西多爾的這一式,則繼承了她先前的風格,自外在的煌煌烈光最深處,是純粹的、筆直的力量。
因為純粹,所以堅不可摧,因為筆直,所以勢不可擋。
重弑與鉞戟對撞,至極的殺力前,縱使後者也無法承受,不住顫震,似乎想要遠離此方戰場。漆黑的太陽一點點下沉,烈光的鉞戟一寸寸被壓低,幾乎觸及女人的鼻尖。
伊西多爾鬆開了握鉞戟的手。
是時候了。
饒是全神貫注的宋識,也沒能看清這一瞬發生了什麼。他隻看清了下一瞬的事情。
那隻勻稱有力的手,攥緊了五指。
積蓄已久的一式,以最從容不迫的姿態,打了出來。
於是,重弑.
崩碎了。
緩慢迸射四濺的碎片中,從容不迫的一拳筆直地擊中了太陽,後者發出了死寂的哀鳴,與此同時,伊西多爾的五指與手臂,肌膚無聲消融,殺力未曾止息,深深烙印進了骨髓,乃至直奔騰進四肢百骸,破滅全身。
可這一拳沒有因此動搖分毫,殘存的拳形依舊筆直。
它擊碎了重弑,打穿了太陽,自此再無阻攔,精準地貫穿了宋識的心口。
是時候了。
伊西多爾猛然抬眸,但在此之前,宋識的身形模糊了一瞬。
不,並非模糊,那是過於強大的靈能,如牽引星辰的巨引力源,造成了感知的扭曲。
那些哀鳴著的、被轟成殘渣的禍焱,齊齊凝固,向著幾乎貼在一起的伊西多爾坍縮。
比十九枚火種共彙的那一擊更強,也更短暫,自難以想象的打擊重壓下,再度發生蛻變,超越極致與巔峰的靈能,凝成了纖細如絲的一線火痕。
一瞬而逝。
千分之一秒不到,火痕消散了。
伊西多爾看著火痕消散的地方,端詳了好一會後,她的視線移向了地板。一塵不染的地麵,倒映出了女人的麵容,以及右耳畔突兀少了一截的銀灰發梢。
好半晌,女人輕笑了一聲。
“哼學的還挺快。”
沒有回話。
宋識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氣息微弱到貼在耳邊都聽不見。
伊西多爾拿回沾滿鮮血的右手,宋識撲通一聲掉在地上,赤金色的流漿孜孜不倦地沸騰燃燒。
她也不以為意,先是把手恢複到了完好如初的模樣,拍滅掉吞噬大半個身體的禍焱,隨即半跪下來,朝青年打了個響指。
宋識睜開眼。
看到了個冷淡的女人。
他下意識吐血,沒想到吐了兩口,竟沒咳出多少東西來。
“稍微修了一下。”伊西多爾說。
蘇醒帶來的短暫清澈感消失,深沉的痛覺一下子湧了回來。
宋識試圖坐起來,然後發現還是躺著更舒服。他下意識往下邊瞧了瞧,很好,左邊胸口的大洞還開著,噗嗤噗嗤朝外噴血漿火星,好似一座瀕死的火山。
“怎麼沒把這塊修一修。”
話一出口,沙啞得讓宋識都驚了一下,嗓子傳來撕裂劇痛,簡直像生吞活剝過一口袋通紅火炭,應當是先前一連串加持到極限,帶來的後遺症,大概是喉嚨給燒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