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原地休整的這半個時辰,冒著冷雨,宋識姑且算是搞清楚了一點當前時間點的信息。
代價就是副官的表情變得莫名其妙了些。
單說東陸這一塊,當下天下共劃分成十三州。
看了下特供給軍官的地圖,這十三州與記憶裡的現代東陸,存在著無法忽略的區彆——主要指地形方麵。
就好像自己家鄉玉萊郡,那條幾千年後橫跨全郡的“九萊江”,眼下的水道分布與後來大相徑庭,估摸著是這幾千年裡有高位靈能者在此對轟,改易了地形。
而主宰此方天地的,則是被稱為“七上宗”的靈能者集團。
所謂的“天元一百二十七年”,也不是自己先前以為的哪個皇帝,而是來自上宗的慣例。
每當有新的上宗誕生,天下便將為其變更紀年。
而距離最近的,成為當世第七座上宗的,便是靈能者集團——
【天元純一道】。
至於王朝之流,也有,不過宋識評估了一下,這幾個王朝都沒啥存在感,可以說完全淪為了七上宗的附庸。
甚至不乏有敵對上宗間以王朝為棋局,在對弈中將其撕的四分五裂的前例。
“——仙凡之彆,有若雲泥。”
宋識卷開地圖,食指漫不經心地滑動著。這地圖不知什麼材質,兼顧了毛皮的韌性耐實和紙張的清晰,相當好用。
“古代的靈能至上主義者嗎?感覺他們會跟東陸共和國蠻有話題的……不,也難說。”
“嗯?”
宋識抬起頭。
遠處突然傳來了嘈雜聲響。
等了幾個呼吸,發現騷動沒有停下,反而隱隱有擴大的趨勢,宋識把地圖插回腰間,抓起長槍就走了過去。
無人敢攔,原本擠在外圍的一些士兵見到宋識過來時,也趕緊往邊上靠,讓出了一條路來。
哪怕不論對方先鋒官的職位,不論前不久正麵殺了騎兵統領的戰績,單憑那副扮相就足夠凶人。
對魁梧漢子向來有“虎背熊腰”的讚譽,而宋識靠著靈能技藝【虎骨】,則讓這讚譽化為了現實。
身高兩米有餘,骨架寬大厚實,配上優化過的、擰成一塊塊的虯結肌肉,又披掛重甲,遠遠望去,簡直好似一尊鐵水澆築成的護法明王走下了壇城。
隨手撥開一名還沒來得及讓開的兵卒,宋識長槍插進身邊泥地,目光掃向中央:“什麼事?搞得這樣鬨騰。”
其實用不著解釋,看到圍成一圈的人群中央景象的第一眼,宋識就反應了過來。
鬢發胡亂散開,不知是汗還是雨的細密水珠從臉頰劃過渾身,泥漿浸滿了單衣,可對方卻無法擦拭分毫,因為他正被五大綁摁在地上。除了他之外邊上還有兩人,也是相同打扮,被剝去了裝備,好似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鳥兒。
——逃兵。
“章大人。”
見到擠過來的八尺大漢,中央唯一站著的人拱了拱手,看扮相是個小軍官,勉強擠出來的笑容仍頗為難看。
“這三個想跑,好在半途被及時逮住了。”
宋識嗯了一聲,示意對方解開其中一人的繩子,後者怔了怔,但看見前者抬手後,又咽了回去,一聲不響地解開了三人裡中間那人的束縛。
“跑?說說吧,為何要當逃兵。”
那人難以置信地揉了揉手,尚有些愣神,聞言一驚,下意識抬起頭。
隻見一尊鐵塔般的漢子正站在身前,麵上無悲無喜,抱著手俯瞰自己。
“我、我”
迎著這視線,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可漢子的眼神一動不動,一時間,全場隻餘寒鴉打旋般的嚎叫,那是冷風穿過樹林時的簌簌聲。
也許是一秒,也許是數分鐘。
那人終於忍受不住這死一般的氛圍,蒼白的嘴唇囁嚅著,突然打開。
“我不想留在這等死!”他直挺挺地浸在泥水裡,大聲道:“從黎原下來多少天了!咱們死了多少人了!”
他的臉色帶著情緒激動時特有的紫紅暈:“新天.我就是聽說能管一口飯吃才參軍的!再造新天.我不想管啊,我們也沒能力管啊連謝將軍都被上宗殺了!我們能怎麼辦啊!”
“這不是當逃兵的理由。”
宋識搖頭。
“可我想活命啊.”對方嗚咽著,突然開始了磕頭,全力磕頭,泥水被濺得四處都是:“章大人您就行行好,放我們一條生路吧!我保證再也不出現您麵前嗚.”
“你寧可在這給我磕頭,也不願向上宗揮刀嗎?”
宋識很想這麼說一句。
可最終,他什麼都沒說。
不吃東西就會餓死,所以想吃口飯,繼續下去會被刀劈砍、被箭射穿,所以想脫下鎧甲,丟掉武器,逃離這裡。
人想活命,又有什麼錯呢。
“——戰時逃亡,如何處置?”
宋識突然抬高聲音。
那小軍官神情頓時一肅:“依照《新天軍律》,凡戰時裝死、逃亡者,處斬首!”
話音落下的刹那,暴響打破空氣,細密的雨線突然斷裂,劃出了一抹弧度——當長槍重新回到宋識掌心時,地上三人齊齊跌倒了下去,血水自無頭的頸部衝天而起,為大地塗抹上了大塊殷紅。
“可有他們的同鄉?”
宋識音調平淡。數個呼吸後,人群裡舉起了幾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