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棄?”
宋識笑了。
“拋棄的反義詞是接收,我何時說過要接收你們,要成為你們的領導者?”
“可、可”
有人如鯁在喉。
“可沒有您的話,我們該怎麼辦呢?”
“怎麼辦?你們不是做的挺好的嗎?”宋識站在山巔,俯瞰著下方數以萬計的人群:“難道我在其中,做了些什麼嗎?”
“——梅弘義。”宋識忽然道。
下方站在天橋斷口的梅弘義,當即應了一聲。
他心裡的驚詫不比其餘人小,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位“南鬥”竟會在這種時候,說出這些話。隻是男人的表情收斂得非常好,沒有人看出來。
“你們的自治委員會,難道是我推動建立的嗎?”宋識看向對方:“你們頒布的每一項舉措,我有作出過肯定與否決嗎?”
梅弘義想說,那些舉措您確實沒提過什麼意見——可他們等人擬定時,原本就是照對方表現出的性格與價值觀,從而確定的。
但男人隻是恭聲道:“您確實沒說過什麼。”
人群短暫地嘩然了一下。
“這是.真的嗎?”有人低聲喃喃:“巡邏隊、分配住的地方、救濟口糧.南鬥大人,這些不是您的意思嗎?”
似是察覺到一些人的想法,宋識言簡意賅道:“對,那都是自治委員會做的事。”
“這是你們自己做的——與我何乾?”他說:“領袖?那隻是你們自欺欺人的想法,我從來沒指揮過什麼。”
突然,有人高聲道:“不對!”
那是個半張臉紋著骷髏的高瘦男性,他高聲道:“不對!如果不是您施展神跡,殺了劫匪和軍閥,淨化了白歌市!我們哪裡會有現在這些?您做的已經不能夠再多了!”
“您難道想否認這一點嗎!”
“對,這都是我做的。”
沒曾想,宋識乾淨利落地承認了這一點。
然後,他反問道:“所以呢?”
“所以你們便視我為神祇?”
“因為您,就是啊。”又有人道:“您給了我們一個家園,難道這都——”
“如果今天這處家園能因我而存在,那麼它明天就能因我離開而滅亡。”
宋識打斷道。
“今日你能呼喚我為神祇,那明日你就能咒罵我是惡魔。”
宋識俯下身,從腳下拿了一小塊石頭。
“不堪一擊到這種程度”
他隨手一捏,再鬆開手時,一捧齏粉隨風而逝。
“也是十足可笑了。”
一些火光晃動了幾下,就好像站不穩了一般。
梅弘義輕輕呼出一口氣,不得不出聲道:“南鬥大人,您的意思是?”
“世間豈有長存不滅之物?倘若一廂情願地相信自己此刻的生活狀態是理所當然,那麼當任何變化來臨時,你都會遭受大恐怖。”
“南鬥。”有人說:“可我們沒辦法啊。”
“——我能給予你們什麼?”
“先進的技術,強力的武器裝備?”
宋識搖頭:“不,我給不了。”
“永恒的庇護,堅不可摧的屏障?”
宋識搖頭:“我能給,但我不會給。”
“南鬥。”有人顫聲道:“南鬥.”
“我給不了你們一絲一毫的物質,我能給予你們的,唯有一點。”
宋識看得清每個人的臉,每個人的神情,那些惶恐、不安與茫然。
“我說的話,你們相信嗎?”宋識停頓了一瞬,突然說出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那些搖搖欲墜的思緒,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頓時拚命抓了上來。
“相信.相信!”
“我們相信著您,南鬥!”
宋識抬手壓下聲勢。
“如果我說,曾有人跨越了四千餘年,將他所篤信堅守的信念傳遞給了我,你們還依舊相信嗎?”
一刹的寂靜後。
幾乎是所有人,沉默地點起了頭。
“他曾經仗劍行過的俠、堅持的信義、作出的選擇,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經無人問津.甚至連同他甘願為之付出一切的組織,也一同消弭在了曆史中。”
宋識抬起赤金色的眼眸,一字一頓地說道。
“——本該是這樣的。”
“可靈能與信念,讓他最終把這些傳遞了我。”
“我有點聽不明白。”有人喃喃道。
也有人問:“南鬥,他是誰?”
宋識沒有回答,他隻是張開了手,赤金色的火焰自掌心浮現。
“公司壟斷了陽光、大地與海洋,每一次呼吸都要向它們繳稅,東陸共和國的袞袞諸公,視萬物為供養己身的奴仆,掌握了不可估量的資源”
“可那又如何?”
宋識平靜道。
“如果物質匱乏貧瘠,那便從自己的心去挖掘力量——讓‘不可能’變成‘可能’的力量!”
這是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久得多的死寂。
梅弘義用力捏了捏眉心,如鯁在喉,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馬什呆立在原地,口中下意識地、反複念道:“心的力量.不可能的力量?”
這一刹。
“南鬥.南鬥。”人群裡,一位少女痛苦地捂著臉:“心、信念.我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有呢?又要從哪裡尋找啊?”
“是啊,該從哪裡尋找呢?該從哪裡挖掘呢?”
宋識輕輕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