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沒有了。
白歌市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無比巨大、平整光滑的陷坑,就好像長成的樹木被連根拔起後,給大地留下的難看疤痕。
哪怕從高空俯瞰,這陷坑也如此醒目,而當真正置身其中後,不知蔓延了多少公裡的灰白邊緣,更給人一種渺小的感受。
“咳”
飄散在空氣裡,無窮無儘的劫灰忽然一亂,旋即被一隻手穿透。
那是一隻布滿赤金裂痕、令人聯想到破碎瓷器的手臂,更多的軀體撞破了劫灰,宋識踉蹌了幾步,他渾身上下都如同手臂,滾燙的金色血珠順著裂痕滲出,每一滴落下,都能給地麵燒出一塊久久不散的坑洞。
這是“自焚”的狀態。
“天矩劫火、天矩劫火.嘿,燃素。”
宋識甩了甩腦袋。
“看來,沒能殺掉我啊。”
“.唔。”
堆積了厚厚一層的劫灰裡,躺著一個勉強看得出人形的存在。
餘俊才。
他看著一步步走來的青年,就算到了這種生命即將消失的時候,仍不免驚愕。
【天矩劫火】的破壞力誠然可怖,但這一擊畢竟不是全功率滿載,他自忖也有把握接下來,前提是充分的準備時間,並且照樣要付出相當程度的傷勢。
可感知裡,對方明明帶著觸目驚心的傷勢,氣息卻沒下滑太多。
【鍛造之焰】與【焚沸之血】的能力麼.
餘俊才想道。
然後是釋然。
好在自己已竟了全功,這勢必要成為東陸共和國大敵的人,終究要被提前扼製了。
“法體崩潰、心神解體.沒救了。”宋識走到了男人麵前:“還有想說的話嗎?”
過了幾秒鐘,低啞的聲音響起。
“你是誰?”餘俊才嘴唇蠕動了一下:“名字。”
“南鬥。”宋識歎了口氣:“不好意思,這個我肯定是不會說的。”
“.這樣麼。”餘俊才低低道:“就算如你這等強人,也無法改變太多。你選擇相信那些人,但他們勢必會辜負你的相信。”
“這就不是我要考慮的事了。”
宋識插下重弑,坐了下來,劫灰被壓出了一塊凹陷。
“我隻做我想做的事,至於他們做不做得到。”宋識渾不在意:“我看起來像喜歡當保姆的人嗎?”
“嗯”
餘俊才閉上了眼睛,氣息細弱蚊蠅。
“可惜.見不到道途新辟的那天了.”
宋識等了一會,發現餘俊才再也不能說一句話了。
劫灰漂浮在環境裡,這些【天矩劫火】留下的殘渣,給人一種極為荒涼破敗的感受,它們無聲無息地遊動著,飛向了更高處。
可眼下的白歌市,明明沒有風。
龐大到難以想象的陰影,自灰蒙蒙的天空後浮現,就好像鯨魚正自淵底上浮,隻是這塊陰影的麵積比鯨魚還要大上不知多少倍。
肌肉層與鱗片收縮成窺不見儘頭的邊際線,宛若群山流動的巨獸遮蔽了天空,在遊曳的漆黑鐵幕後,一對金黃色的豎瞳緩緩浮現。
它的存在本身,就產生了莫名的引力,牽動起了方圓數十裡的劫灰向其湧來,好似卷起了灰白色的旋渦,讓天空都為之低下了頭顱。
它的對麵,則有一尊虛幻的五架輦車,袞冕禮服的老者端坐其中,手持一杆朱漆大弓。相較那頭從神話中走出的巨蛇,老者簡直如同一粒灰塵般渺小,可任何一個人親身到此,都會清楚一件事。
雙方在同等的對峙著。
甚至,老者還要隱隱強上一頭。
兩位第五環的靈能者,縱使在如今這般遍布泰拉全境,超高烈度的戰爭中,也屬於最頂點的存在。
最近一次這個級數的交鋒,是業南的武宗副宗座與凡普斯塔帝國的一位大公,雙方全力交手的後果,是險些把一片內海蒸發,海床打到陷落。
此刻,不知正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這邊,考慮著行動與得失。
老者麵無表情,搭弓引箭,朝天射了一記。
幾個呼吸後,中地軌道炸起了一團銀色焰火。
“這位.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新麵孔。”
先開口的,是那頭巨蛇,她聲如滾雷,卻意外得不怎麼刺耳。
“你殺了餘俊才?這很好,可太棒了。”她的話語裡含著笑:“看到對麵的老頭了嗎?他可是氣急敗壞了呢。作為感謝,我可以救你一命哦。”
“我們純白生物的人才引進政策一向闊綽,你就是想跟我滾床單也不是不能談哦——”
“不知廉恥的娼婦!”沈爾風神情一沉:“真真該死!”
“彆拿你那套封建糟粕當寶貝了好嗎,自由戀愛,為什麼不能稍微哪怕現代一點點呢?”
貝弗莉正說著,豎瞳猛地亮了一下,旋即空氣裡響了一聲玻璃破碎的“碦嚓”聲,那是生物力場被打破的動靜——沈爾風朝下方青年的一箭,被她擋了下來。
“嘶真有點痛啊.”
貝弗莉吐了吐信子,卻仍舊在笑:“暫時還叫你南鬥吧,南鬥我應該不太能拖太久,建議你快些作出決定。”
“——跟你滾床單?”
重弑被拔了出來,宋識晃了晃身體,站了起來。
“人才引進政策的闊綽,就是先占我便宜嗎?”
“哦這個啊。”貝弗莉的軀體慢慢遊動著:“如果你有那方麵的情節,我可以保證你次次都是嶄新體驗哦。順帶一提,無論你喜歡哪種款式,我都可以給你重塑成想要的模樣。”
聽著這些話,沈爾風臉色越發難看。
他的視線在餘俊才閉著眼的臉上停留了一會。
“現在這個人心不古,禮崩樂壞的時代,你們難逃罪責。”
上著朱漆的大弓被一點點拉開,老者聲如冰鐵,流露出不加掩飾的肅正殺意。
“想招攬他?你們都要死。”
貝弗莉沒理會老者,她隻是渾身鱗片緩緩收緊,而視線始終看向青年,等待著一個回答。
“得了吧,都到這種時候了,還要說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