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聲裡,半片枯葉飄進墨池。
允炆掙開大氅抓起枯葉,葉脈間凝結的冰晶映著燭火,竟折射出孔雀翎般的詭譎流光。"寅時該換防了。"少年將枯葉按在稅賦簿"礦役"二字上,冰水順著指縫滲進絹紙,暈開的墨跡裡浮出個猙獰的"礦"字。
奉先殿方向突然傳來烏鴉嘶鳴。
朱標握劍的手背青筋暴起,卻隻是輕輕拭去兒子睫毛上的冰晶"去歇著吧,孤要去神機營"話音未落,遠處校場方向突然炸響三聲號炮,震得文華殿梁柱簌簌落灰。
***
神機營校場的積雪被火把映成血色。
李景隆一腳踹開火藥庫銅鎖,玄鐵戰靴碾過鎖芯時濺起火星子。"都給老子手腳麻利點!"他掄起馬鞭抽在搬運火藥的親兵背上,鑲著紅寶石的鞭梢勾住庫梁垂落的麻繩。
親兵隊長捧著霹靂炮圖紙的手在抖"將軍,這新式火炮的裝藥量"話沒說完就被李景隆揪著領子按在火藥桶上。
青銅獸首腰帶撞得木桶咚咚作響,庫梁上積年的灰塵簌簌落在兩人肩頭。
"本將在漠北用霹靂炮轟開北元王帳時,你還在穿開襠褲!"李景隆扯開貂裘露出裡襯的金絲軟甲,甲片上鏨刻的睚眥獸紋在火光中猙獰畢現。
他突然抓起三根引信塞進炮膛,粗糲的手指被火藥灼得發黑"看見沒?
這才叫打仗的氣魄!"
親兵們抬著第五個火藥桶經過南窗時,沒人注意朝陽正曬化窗欞上的冰淩。
垂落的引線被水汽浸得發軟,悄無聲息地搭在裝滿火藥的推車上。
庫外值夜的藍玉突然勒馬,鼻翼翕動著捕捉空氣裡若有若無的硫磺味。
"李瘋子又胡來!"藍玉的玄鐵護腕磕在馬鞍上迸出火星,他仰頭望著校場上空盤旋的烏鴉群。
那些黑羽畜生反常地聚成漩渦狀,尖喙全都朝著火藥庫方向。
副將遞上暖手爐時,發現老將軍的護心鏡竟蒙著層白霜——這可是貼肉戴著的鐵甲!
庫內李景隆正舉著火把查驗炮管,躍動的火舌離引線不足三尺。
親兵隊長盯著被風吹得忽明忽暗的窗戶,突然覺得後頸刺字的位置隱隱發燙。
十年前他在江西礦洞挨的黥刑,那個"礦"字此刻仿佛要燒穿皮肉。
"磨蹭什麼!"李景隆一腳踹翻遲疑的士兵,火把順勢掃過成捆的引信。
庫梁上垂落的麻繩突然無風自動,繩頭浸了冰水的部分正對著南窗融雪形成的水窪。
晨光穿過窗紙的破洞,在水麵折射出孔雀翎似的斑斕光暈。
校場東角的古柏突然炸響,積冰的枝乾砸在值房屋頂。
劉伯溫指間的龜甲應聲而裂,卦錢在紫檀案上跳動著聚成離卦。
老學士抬頭望向泛起魚肚白的天際,發現本該出現在卯時的啟明星,此刻竟懸在神機營上空閃爍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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