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皇後看著信尾的那句“勿念”,不知為何,她的眼眶竟在一瞬間變得通紅。
“母後!”——就在此時,青雀和長樂兄妹倆也一起衝了進來:“哇……”——青雀看著二哥寢殿內那些放滿了金銀珠寶的大箱子,頓時就生出了一種“我也要就藩,我也要財源滾滾”的衝動來:“二哥真厲害……”
“不對!”未曾察覺到母親異樣的兕子小公主,聽到四哥如此說,頓時將小腦袋高高揚起:“二哥最最厲害!”
“是是是,二哥最厲害。”長樂公主見妹妹如此可愛,當即便忍不住上前捏了捏她的小臉,隨後她抬起頭,見母後此刻略微側過身,似乎正在調整心情,於是長樂便轉頭給四哥青雀使眼色,讓對方把兕子帶走。
李泰如今也已經成了挺拔少年——少時肥胖的身軀因為發育長個兒的緣故,故而苗條了不少,可惜按照他目前一天四五頓飯的架勢,估計這好身形也堅持不了多久。而眼下,在收到長樂的眼神暗示後,他當即便彎腰將妹妹兕子抱起:“好兕子,乖兕子,四哥想看看當初二哥為你贏來的那隻大鸚鵡有沒有長肥,你帶四哥去好不好?”
“好吧~~”小公主聞言點了點頭,隨後她又趴在四哥肩頭,向母後和姐姐道彆:“母後,阿姊,我先帶四哥去看肥啾。”
“去吧。”長孫皇後聞言溫柔笑道:“記得不要跟上次一樣喂它太多果乾。”
“嗯嗯嗯,母後放心!”——兕子公主表示自己是有分寸的。
而在李泰和兕子這對兄妹離去後,長樂公主這才向長孫皇後說明自己的來意:“母後,我和大哥今日都收到了二哥的禮物,也是幾大箱赤金和珠寶,二哥信裡的意思是讓我們拿去隨便花,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長孫皇後聞言笑了笑:“寬兒之所以這麼做,目的不是單純的給你和承乾送銀錢——他這是在表態,從今往後,你和承乾便能在這長安城裡代表他。”
“二哥他……”長樂公主這才明白哥哥的良苦用心:“真的一直都待長樂極好呢……”
“是啊……”長孫皇後此時內心也有些悵然:“你二哥……當真是極好……”
如果說有誰在知曉了楚大王“連夜送來萬兩金”後,內心複雜到用一段簡單文字難以表述的,那麼此人除了長孫皇後,剩下的,自然就是李二陛下了。
“這些全都是那豎子送來的?”李二陛下被長孫皇後派人叫回甘露殿時,望著楚大王寢殿中那琳琅滿目的財寶時,說實話,之前對兒子販鹽嗤之以鼻的李二陛下,這下是終於老實了:“販鹽……販鹽這麼賺錢麼?”
“陛下,您是不是自動忽略了一些重點?”長孫皇後聞言冷笑一聲:“嗬……也對,您從來就不關心那些事情……”
“觀音婢……”李二陛下見妻子如此說,他當即便明白過味來——合著自己又說錯話了:“朕隻是感慨那豎子生財有道……”
“如今國庫空虛,這些金銀陛下剛好可以拿去填補國庫。”長孫皇後本來是想在李二陛下麵前為李寬說幾句好話來著,可是眼下她清楚,自己的丈夫算是徹底魔怔了——誰說玄武門之變沒有因果報應來著,眼下這不就是嗎。
隻是……苦了寬兒了……
“觀音婢,朕沒有刻意縱容那小子,朕隻是想看看他能弄出個什麼名堂來……”李二陛下見妻子生氣,於是趕忙解釋道:“真的……朕真這麼想——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臭小子如今還在替河北道的百姓交稅款,朕也是怕他在此事上力有不逮,所以才可以睜一隻閉一隻眼。”
“陛下,為何您當初非要答應寬兒,讓他來交稅款呢?”長孫皇後聞言更是不解:“如果您真的疼愛,怎會……”
“因為那小子的性格不隨你也不隨我,而是隨了他皇祖母!”李二陛下覺得是時候讓妻子認清現實了:“那小子言出必踐的性子,一諾千金的作風,是得益於母親對他的教導,這是誰也沒辦法去改變的。況且……觀音婢,當初太上皇非要下令誅殺在竇建德,殊不知此舉招來的禍患堪稱無窮無儘——那竇建德在河北道的聲望一度如日中天,他的死,是河北道百姓過不去的坎兒——如今寬兒這個被打壓的賢王,縱然被貶瓊州,還在心裡惦記著他們,還願意替他們代繳十五年的賦稅——觀音婢,你覺得河北道的百姓們會如何看待寬兒?”
“……”李二陛下此番話語落下後,長孫皇後也茫然了。
直到許久之後,她才幽幽開口道:“所以陛下,您到底想要做什麼?”
“朕是皇帝。”李二陛下見妻子已經察覺到自己的意圖,於是乾脆選擇坦白:“朕要考慮的事情有很多——寬兒可以是賢王,也可以是反王——這孩子少年得誌,比朕當年還狂妄,所以朕絕不相信他會選擇平庸的過完這一生!而且就算他願意,朕也不會允許!
至於承乾……他身為太子,也應該有人在身後時刻鞭策不是麼?”李二陛下說到這裡,突然眼神微微一黯:“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瓊州那樣的偏僻之地,他手底下的竇氏家臣,難道全都願意待在那荒島之上?況且……”
“陛下跟妾身說這些,是想讓妾身體諒您?”長孫皇後在李二陛下說到興頭上時,突然開口打斷了他:“陛下,妾身其實很想知道,您這一生,到底有沒有那麼一瞬間,是單純的將寬兒視作自己的兒子,而不是手中的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