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當朕真不舍得揍你?”李二陛下覺得事情一碼歸一碼,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你明明知道,朕為什麼要將泉蓋蘇文找來,眼下已經快入秋,咱們如果不儘快拿下高句麗全境,等來年開春——”
“糊塗啊陛下!”楚王殿下雖然能整活兒,但是乾起正事來,他從不馬虎:“您還擔心萬一我們大軍因為北方氣候寒冷,選擇班師回朝後,等來年開春,這幫群龍無首的家夥就能恢複元氣?想啥呢!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高句麗在本王眼裡,用一句話形容,那便是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所以咱們需要考慮玩什麼招安戲碼麼?
泉蓋蘇文,什麼東西?!直接宰了就是!
還有這安市城的守將楊萬春,也一並宰了!
完事之後,將他們倆的頭顱傳首至長安,接著一封聖旨昭告天下:不尊大唐號令者,身死國滅!
普天之下,萬裡疆域,誰敢置喙一句?!他是欺本王手中的陌刀不利乎?!”楚王殿下說到這,眼神也漸漸變得淩厲起來:“父皇,我知道您是擔心一旦打起仗來,便注定會勞民傷財,可是有一件事我得提醒您——這有些仗打完,勝了,就能馬上獲得那些看得見,摸得著的利益,比如東西突厥倒下後,西域諸國臣服,使我大唐重開絲路,商隊西行暢通無阻。
可有些仗打完,即便當下勝了,我們也無法馬上享受到勝利的果實。
就像漢武帝用儘文景兩朝攢下的家當,生生磨滅了匈奴人原本強盛的氣運。這,才有了千年以降,我中原漢人融入骨血的自信——天下,就該是我們的!”此時的楚王殿下,站在大堂中央,張開雙臂,語氣堅定自信,眼中神采飛揚:“有些事情,功在當代,不抵千秋,而有些事,利在千秋,卻罪在當代。(注1)
的確,假使一個人隻滿足於眼下的利益,而不去放眼將來,那他這麼做是愚蠢。
可如果這個人是皇帝,”楚王殿下說到這,見父親審視的目光朝自己望來,他笑了笑:“那就不隻是愚蠢那麼簡單了。”說完,他將雙手負於背後,目光看向四周,等待眾人的反應。
楚王殿下的這番話,可真不僅僅隻是忠言逆耳了。
“你讓朕學楊廣?”李二陛下聞言皺起眉頭。
“咱們這才一征高句麗啊,雖然新羅不是咱滅掉的,可是這片土地的上的三個國家,如今兩個已經亡國了,剩下那個也是亡國在即。”楚王殿下聞言撇撇嘴:“等到這消息傳回大唐,本王都不敢想,那是何等的……石破天驚。
嗯……您要是對這個沒概念——那等回頭大軍班師回朝,你瞅瞅那沿途百姓,不得一個個都簞食壺漿,夾道相迎啊?”
“不該是以迎王師麼?”李二陛下如今還是改不掉糾正兒子錯誤的習慣。
“不好意思……”楚王殿下聞言輕輕搖頭:“我是楚王,我率領的軍隊,才是王師。”
“好好好……”李二陛下是真的分不清,自家的小兔崽子到底是學識淵博還是不學無術:“你是懂王師的……”
“楚王殿下……”此時,一旁的李道宗屬實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所以他低聲提醒對方道:“王師……是天子和國家的軍隊……”
“那咱倆不是一個‘王師’。”楚王殿下是天才,這能難倒他?
“……”李道宗發現,楚王殿下真是把漢文字的精髓給理解到位了。
因為楚王殿下的“說文解字”的功底過於“深厚”,所以大家這會兒都在不動聲色的……各自想起好笑的事情。
而就在此時,破壞這種輕鬆氛圍的人出現了。
“李寬,你該是一位雄主。”——泉蓋蘇文這貨,眼看著自己即將死到臨頭,於是他決定繼續給李二陛下和楚王添點兒堵:“是人都有野心……越是能忍耐的人……野心越大!所以,李寬,我敢斷言,你終究——”
“啪!”——原本張鎮玄和袁天罡在泉蓋蘇文說出“是人都有野心的時候”,他們就準備上去把人給弄死了。
但是楚王殿下拉住了他們兩個。
而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啪”,其始作俑者,不是彆人,正是坐於上首,正準備跟兒子商討接下來如何順利征服高句麗全境的李二陛下。
說實話,茶杯砸在人臉上,死不了人,但是羞辱的意味挺重。
可如果出手之人是李二陛下的話,那這就得換個說法:比如說,泉蓋蘇文因為說了大實話,而獲得了一份他並不想要的殊榮。
“好苦惱。”此時已經鬆開張鎮玄和袁天罡的楚王殿下,看著被茶杯砸倒之後,又被瞿長孫踩著腦袋並且要往其嘴裡塞破布的泉蓋蘇文,語氣幽幽:“你倒是繼續說啊,本王終究會怎麼樣嘛……”
“……”聽聞楚王殿下用這種賤嗖嗖的語氣嘲諷自己,原本還想咬舌自儘的泉蓋蘇文,突然緊緊閉上眼睛,任由瞿長孫將破布塞回嘴中。
隻是,在被帶離大堂之時,他的眼角突然滑落了一滴渾濁的淚水。
“真可憐……”見到這一幕的楚王殿下發出感慨後,回過頭,發現大家此時都在用一種……飽含同情的目光默默地望著他,他見狀當即會意:“本王說的是泉蓋蘇文!”
“……”大家還是沉默。
“你看看,你這昏君!”楚王殿下這下可又痛心疾首上了,隻見他對此刻眼神有些躲閃的李二陛下道:“你看你造成的惡劣影響!
要我說,你那麼在意本王的家中排名乾啥?這樣完全將本王這些年來的辛苦付出都給異化掉了!
蒼天呐!如今就連泉蓋蘇文這種缺德帶冒煙的狗東西,都能當麵對本王說出那樣的誅心之言,這都怨誰?回答我!”
“……”楚王殿下的理直氣壯,讓李二陛下隻能啞口無言。
“唉……”楚王殿下見狀隻能將目光轉向長孫無忌:“趙國公,你不是跟我爹生死相隨麼?那我問你……”
“楚王殿下,臣給您賠罪行不?”長孫無忌現在是一點兒都不敢囂張了,因為他發現,當李寬此時站在這裡,說話百無禁忌,而陛下和自己都陷入詞窮莫辯的窘境之時……
是非對錯,已是……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