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散去之時,胤禛已經喝了個半醉。
他是皇帝,自然是沒人敢灌他的酒,純粹是心情萬分苦澀想要靠酒液來麻醉自己罷了。
搖搖晃晃的出了乾清宮大殿,外麵還飄著雪花,他沒有坐轎子,也沒有叫轎輦,就想一個人在雪地裡走一走。
一抬眼,便見兩個有些眼熟的身影相互攙扶著往前走去,瞧見他之後還停住了腳步。
胤禛眯了眯眼,遲鈍的看出來了,原來是早就被他遺忘在腦後的甄氏。
看著那張與故舊之人相似的臉,他心中竟毫無波瀾,隻是麵無表情的站在原地,本以為甄氏會借機想要邀寵,卻不想,她隻是回頭看了一眼,遠遠的行了一個禮,就走了。
胤禛有些詫異,不過,對於心裡不在意之人,卻也沒多大異樣的感受。
他抬起頭看著頭頂不停降落的雪花,隻覺得,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啊。
瑞雪兆豐年,可漫天大雪並沒有能夠庇佑他。
他歎了口氣,開始控製不住的想世蘭。他清楚的知道,世蘭與他之間的隔閡如同一道天塹,幾乎不可能跨越,可他還是想賭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做錯了事,本該承擔後果,可卻沒想到,這後果在多年以後變成了他生命不可負擔之重。
如果有如果……
他忍不住的想。
如果有如果的話,當初那碗象征著罪惡的藥,他永遠不會端到世蘭麵前。
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他親手扼殺了世蘭多年來再次做母親的可能。可他冷心冷情,為了大業,為了私心……歸根結底,還是他的錯。
倘若他從未做過錯事,想來在她麵前也能直得起腰。
深夜的風愈發凜冽,吹的他臉頰發疼,混沌的思緒有了一半的清明。
借著酒意,他不受控製的想起這麼多年來做的所有錯事,思來想去,他都對不起年世蘭。
胤禛無聲歎息一聲,身邊的蘇培盛察言觀色,也覺得皇上如今這樣怪落寞的,便試探性的問:“皇上可要去翊坤宮瞧瞧?”
像是被他的話猛然驚醒,胤禛長舒了一口氣,躊躇許久,才遲疑著說:“可是,世蘭她說了,不想見到我……”
隨即,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側目問道:“弘曆送她回宮後,又去哪裡了?”
蘇培盛臉上露出些許笑意:“不久前翊坤宮的周寧海特意過來報備,說是四阿哥醉了酒太過困倦,又吹了涼風,身子不適,娘娘就派他送四阿哥回阿哥所了。”
胤禛有些詫異,隨即搖了搖頭:“弘曆今兒這才喝了多少,沒想到竟如此不勝酒力,如今更深露重,彆真讓他染了病,派個太醫過去瞧瞧吧。”
蘇培盛:“皇上放心,娘娘早就安排好了。”
“朕與世蘭夫妻一體,既如此就不必再摻和了,況且,她如今最不喜歡朕管她的事了,隻是……”
胤禛頓了頓,突然間有些酸澀的嫉妒:“他倒是好福氣,能得到世蘭全心全意的愛護。”
蘇培盛見他心情不佳,也知曉他與那位娘娘之間的恩怨情仇,隻能儘量往好處勸:“畢竟是親母子呢,這正說明,娘娘把四阿哥當親兒子看待……”
是啊,世蘭沒有孩子,又那麼喜歡孩子,所以,哪怕是對待這麼一個半路出家的大齡兒子,也能視如己出。
若是當初他們二人的孩子生了下來,那該多好……
說來說去,還是他原來種下的惡因,結出了惡果。
他抬起眼,遙遙望著翊坤宮的方向,沉默不語。
他靜默了許久,直到身上已經鋪滿了一層雪花,最終還是捱不過心裡的渴望與衝動,深一腳淺一腳的,踏著雪地而去。
“朕去瞧瞧她。”他看似是對著蘇培盛在說,實際上是說給自己聽的:“朕瞧瞧她睡了沒有,哪怕隔著門口說上幾句話,也算是一起過了新年了……”
蘇培盛悄悄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服侍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他自然是會察言觀色,也明白什麼時候該說,什麼時候該閉嘴。
胤禛果然也不在乎他吭不吭聲,他隻是想給自己找一個借口而已。
到了翊坤宮,瞧著大門緊閉,胤禛又歎了口氣。
他讓蘇培盛去敲門,沒一會兒,頌芝就快步迎了上來,低眉順眼道:“皇上,娘娘如今已經歇下了……”
胤禛毫不意外,他目光看向已經毫無光亮的寢殿,沉默不語,許久後,才點了點頭。
“罷了,朕隻是過來瞧瞧她睡了沒有,不必攪擾她,也不必告訴她朕來過。”
他最後看了一眼寢宮的方向,恰覺一陣寒風吹拂,吹動了他的眉梢,腳步頓了頓,到底也沒停下來。
頌芝親眼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才終於鬆下了那口緊繃著的氣,抬起已然蒼白的臉,眼底滿是恐懼與慶幸。
她擦了擦額間的汗,與周寧海對視一眼,隻覺得腿都軟了一瞬,連忙過去緊緊的關上大門,這才放下心來。
……
殿內。
早在方才聽到頌芝急促腳步聲的時候,寢殿裡的燭火就已經完全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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