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與地的交界處升起一抹魚肚白,城頭上勞累一夜的士卒開始與人交接戍守的任務。
顯然輪班的士卒沒有睡醒,他們站在城牆上,撐著惺忪的睡眼,打著一個又一個大大的哈欠,陽城並非邊郡郡縣,又毗鄰洛陽,沒有盜匪猖獗之患,更無異族騷擾之憂,故而城牆不高,守備的力量僅夠緝拿盜匪,多年以來都不曾敲響象征大敵入侵的鼓聲,以至於城頭的鼓積滿灰塵,蛛網叢生。
然而今日似乎不同了。
“亭長,你看遠處那是什麼?!”
一目力極好的士卒突然出聲,這讓亭長有些懵,他在心底嘀咕著會不會是此人看錯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
亭長也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為何為何大地好似在震顫一般?!!
於是他抓住士卒肩膀,急忙問道
“你看見了什麼什麼?!”
士卒麵色發白,嘴皮子哆哆嗦嗦,就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怖之物。
“人許多的人!跑在前麵的是多數是民夫,他們身後則是披甲帶刀的精銳之士!貌似貌似正朝著陽城襲來!!!”
“什麼!”
這.
亭長眼瞳巨顫,到底發生何等變故?
那旌旗.
亭長望向不斷逼近的旌旗,在風中飄揚的董字就像是巨石壓在胸膛上令他喘不過氣。
在場的士卒有一個算一個,麵露驚恐之色,他們難以置信的望向城下摩拳擦掌的軍隊,能夠圍著一座城池,即便是座小城,兵士數量之巨,定然不下萬人!
“皇天後土,我等是做錯了什麼嗎?!”
二仆役麵麵相覷,追隨荀彧多時的他們,自然明白荀彧的脾性,荀彧外柔內剛,真是遇到危難之事,想必也有保全的方法,確實不需要他們過多擔心。
亭長歎道:“縣尉.縣尉哪裡會打仗呢?不過是先帝在時,依靠著錢財買來的官位,指望著縣尉能征善戰,不如相信張將軍會突然出現在眼前。”
“總有解決的辦法.讓我想想”
荀彧將被人撞倒的老者扶起,老者臉上露出感激之色,不過很快便被惶恐所代替,他失聲叫喚
“是董卓!董卓軍隊!人數很多很多!多一眼望不見儘頭!”
身後也響起仆役的嗓音
“荀君,伱便聽這位老丈的話,先躲躲再說。”
“不是洗劫.”
至於屠城
若是城一破,彆說活人了,恐怕連雞鳴都聽不到!
“董董相國.”
亭長一驚,他訝然問道
士卒認真想了想:“衝進城裡洗劫府庫?”
“此前董軍便將洛陽周邊的府庫洗劫一空,若是洗劫何必奔襲如此之遠,偏偏要來到陽城?此外攻城為何不勸降?”
清朗的聲音響起,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荀彧登上城牆
陽城城門,全城的士卒彙聚於此,由於潁川富庶,即便是此處的士卒都身披皮甲,手握長矛,甚至有背箭持弓者,然而他們人數實在過少,放眼望去精壯男子不足百人,其中還有些年老體衰者。
眼前的亂象刺激著荀彧的眼球,他被驚醒後,當即扯過衣袍套在身上,蹬上鞋履,推開房門,快步走出逆旅。
“荀君,還望保全己身為重!”
一士卒左顧右盼,全然沒有發現昔日那肥頭大耳的身影。
“先生,你的意思是董軍是為了泄憤?!”
“你二人領著老丈暫去一避,我隨後再來。”
荀彧站直身子,將老者交到二仆役的手上。
“屠城?!!”
“咚咚咚”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登上城牆,有弓箭的按住弓箭,沒有弓箭的尋來石頭,滾木。
急促的鼓聲傳遍陽城,落在到城內百姓的耳朵裡,就像是霹靂直直砸在眼前,惶恐的情緒就像是疫病瘋狂感染每一人,清晨的平和蕩然無存,人群在這一刻炸開鍋!
本想謀得一好攤位的小商販當即卷起鋪蓋飛一般離去,前腳邁出房門的縣民驚聲叫嚷著躥回屋內,挑著擔子的腳夫雙腿打顫,遊手好閒的士人都麵露驚恐之色,須知董卓是真敢殺士人的!
就連街麵上雞鴨都無人顧及,應該出現在坊間村舍的家禽,此刻使勁叫喊,撲騰著翅膀,撞得籮筐東倒西歪。
守城將士個個雙眼通紅,有人的人竟然抽泣起來
“嗬”亭長吐出口濁氣,他指向城下的董軍,“現今都是什麼時候了?你瞧瞧,兵臨城下,屠殺鄉民,圍而不攻,伐木製作攻城器械。此乃何意?”
“敢問老丈是何人攻城?!”
亭長聲音顫抖,就在他魂不守舍之際,陽城士卒一咬牙,鼓起渾身的勁力,敲響大鼓。
“亭長,慎言啊!你平日裡不是教導我等,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在背後非議上官,指不定會被其聽見,屆時必將惹來禍患!”
“為何!這是為何啊!明明是朝廷的軍隊,為何要攻城?又為何要屠城啊!”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一石激起千層浪。
董姓從洛陽方向而來
即便是三歲孺子都清楚眼前的軍隊是誰的麾下。
亭長鬆開士卒的肩膀,踉踉蹌蹌後退好幾步,不同士卒多說,他也看見了,看見民夫慘死在刀盾兵的利刃下。
見荀彧點點頭,亭長當即神色大變,好不容易克服的夢魘再一次襲上心頭
老者突然反手抓住荀彧的手臂,用發顫發抖的哭訴嗓音提醒道:“郎郎君!你還是找一地方躲躲吧!陽城陽城怕怕是守不住了”
“他們.他們是想要屠城?!!”
但兩人還是說道
“亭長,縣尉呢?”
“閉嘴!”
同樣眼睛通紅的亭長出聲嗬斥,“若是就此消沉,喪失意誌,離死怕真就隻有一步之遙了!”
眾人默然,低聲抽泣者,抹去眼角的淚水,他們反手握住兵刃,是啊,放棄唯有死路一條,抵抗,或有生機。
亭長就像是溺水者睹見救命的木筏一般看向荀彧
“荀先生,我認得你你是昨夜詩作的頭名,張將軍擅長作詩想必擅長作詩的你肯定也會行軍打仗!”
“荀先生還請教我!”
“我給你跪下!”
亭長的語速極快,就連他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他的心亂了,徹底亂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荀彧有辦法!
“亭長,還請快快請起。”
“我可不敢受如此大禮。”
“我答應你便是。”
荀彧將亭長扶起,亭長喜極而泣。
亭長趁熱打鐵,問道:“不知荀君有何妙計?”
“妙計談不上,事到如今,唯有一條走到底的死路子。”
“死路子?是什麼死路子?”
“堅守城池。”
荀彧吐出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