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茲發出了一聲瀕死般的怪笑。
他在笑,他在哭,他看著那個破碎的雕塑,就在那一瞬間,夜之主確信自己看見了那純白外表之下的某種內在——
那是名為“聖吉列斯”之物的真相。
大天使……大天使啊……
康拉德掙紮著,你為何不聽我的勸解,你為何自願走入深淵呢?
他咯咯地笑起來,活該,真是活該。
現在……他看著那個在幻影中苦苦掙紮的破碎神祇……這便是康拉德科茲,每一分每一秒所存在著的低語。
……天使啊,破碎吧。
康拉德·科茲流下血淚,他又嗚嗚叫起來,像是在為兄弟頌唱挽歌。
……他是對的,但科茲並不希望自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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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感到窒息。
窒息,荒謬,難以置信。
伱順著河流向下看去,巴爾璀璨的朝陽變成了複仇之刃上的燈光,你看見他,他就在那裡。
荷魯斯·盧佩卡爾,你的摯友。
你們是原體中公認的,關係最好的摯友。
你並不知道,如果命運按照原本的河流流淌,欣賞荷魯斯的莫塔裡安,會發出嫉妒你與荷魯斯關係的感歎。
但除此之外,他又是荷魯斯之子的軍團長,他是萬眾矚目的長子,他是戰帥,是【帝皇最信任的那個人】。
他是【帝皇最信賴的那個原體】,沒有唯一。
他正坐在那裡,坐在曾經你跟他促膝長談的戰略桌前,他看起來很累,很疲倦——他所承受的東西從一開始就比你多太多。
他……
你盯著他的背影,
他受傷了。
你知道他受傷了,你聞到血腥味,但你並沒有從他的背影看出明顯的傷口,濃鬱的血腥味牽扯著你,帶著寒冬的淒冷,這讓你感到更加不安了。
你抬起腳,試著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荷魯斯?】
你輕輕地問道,他沒有回答你的呼喚,於是你又提高聲音,小心翼翼地開口,
【荷魯斯?】
【……帝皇啊,】
荷魯斯開口了,聲音沙啞,他像是失了魂那般,宛如喪家之犬。
你走到他背後,看見穿著輕甲的戰帥,他手中正把玩著兩枚戒指。
你認得它們,那是帝皇賜予荷魯斯的禮物。
那枚泥戒指已經裂開了,不詳的裂痕攀爬其上,金戒指則也黯淡無光。
你意識到,這兩枚戒指一定在某種程度上保護了荷魯斯幾次,但現在它們也扛不住了。
你盯著荷魯斯,你感覺他被……感染了?或者是彆的什麼存在,荷魯斯身上不單單有著一種氣息。
但也可能是你多疑了。
荷魯斯撫摸著那兩枚戒指,他語氣中所包含的某種情緒令你下意識地膽寒。
你建立帝國,你推翻帝國真理,你傳播神皇的信仰。
你不知道其中哪條是可以令荷魯斯接受的。
【……聖吉列斯。】
荷魯斯低低地說道,他沙啞的語氣中藏匿著那些你無法去麵對的事物——失望,悲傷,絕望,憤怒……你無法試著去分辨它們。
荷魯斯輕輕地撫摸著戒指上的裂痕,像是在回憶那曾經驚險的一幕。
【……聖吉列斯啊,】
牧狼神哀歎道,祈求道,
【我所堅守的,當真隻是一場玩笑?】
荷魯斯輕輕地說著,他粗重地呼吸著,他將自己把玩的兩枚戒指重新戴上,堅決地站了起來。
你下意識地一驚向後退了一步。
你看著荷魯斯朝你走來但他的眼瞳中並未倒映出你的雙翅,你隻是個預言裡的幻象,此時此刻,荷魯斯才是真實的,而你,你則是一個徒勞的過客。
不,你是造成這一幕的劊子手。
荷魯斯拘謹地站在他書房那厚實的羊毛毯上,那些繁雜古泰拉花紋在燈光下閃爍著暗淡的光。
你吃驚地看著這一切,他真的是荷魯斯?還是隻是一個模仿著他外表的惡魔?
荷魯斯站定,他疲倦躲閃的目光在某一瞬恢複了清明和堅定,荷魯斯重新背對著你,他仿佛在麵對著什麼其他的,你所看不見的存在。
【父親,】
荷魯斯開口,這下你意識到荷魯斯在做什麼了。
【您當真要將戰帥之名給予我?我並非質疑您的英武與智慧,我亦知曉我是我十九位兄弟間最傑出的那個,】
【但我卻依舊感到不安,那不安像是夜間的薄霧般一直籠罩著我,那像是站立在我窗前,啼鳴的報喪鴉般,我對我自己的存在感到些許的不安,我可以成為十九位戰士間最傑出的那個存在,但我無法篤定我會是一位好的將軍。】
荷魯斯住嘴了,沉默,你當然知道是什麼,帝皇站在最喜歡他的子嗣麵前,寬慰著他的孩子。
一瞬間,你竟然感到有些作嘔了。
帝皇——帝皇知道這些嗎?
你想到,他將一座注定崩塌的帝國,交給最期望滿足他野望的孩子,這座帝國的基石甚至是謊言,是錯誤。
你不知道帝皇是如何寬慰荷魯斯的,但你能夠想象到那些虛無輕浮的話語,更多的,虛無縹緲的承諾,用自己的幾句話,遮掩過一座帝國的沉重。
你盯著荷魯斯,他還在繼續著那場表演,荷魯斯是這場博弈中最無辜的存在,你開始有些痛恨帝皇了,
他親手將一個忠於他的靈魂推上了絞刑架。
你不知道帝皇最後對著冥王的下令,你隻知道他命令荷魯斯站在了懸崖邊上。
在短暫的沉默後,荷魯斯欣慰地笑了起來,他嘴角的笑意是那樣真誠,看不出多少苦澀,
【我會的,父親,我會的——以荷魯斯·盧佩卡爾的靈魂與生命起誓,我將擔起戰帥之名,我將帶領著帝國走向更加輝煌的萬年,我不會辜負您一絲一毫的期待。】
荷魯斯笑著,你已經能夠想象到他對麵那人的話語了,無非是更多的,虛無的承諾。
你看著荷魯斯,看著他,你的摯友,你看著他,歡欣鼓舞,他站在全銀河的目光中,頭戴著桂冠,滿心歡喜地從他父親的手中接過了帝國,他摩拳擦掌,他壯誌躊躇,大遠征即將結束,一個更加輝煌的未來就要來臨,天啊,他怎麼無法不歡喜?
他滿心歡喜地看著他手中的帝國,像個孩子般小心翼翼地試著操縱它,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上手的,因為,他知道他是那個最傑出的存在。
然後——
啪。
這傑作自他手中滑落,摔在地上,支離破碎。
荷魯斯崩潰了。
剛剛還在回顧重複著與帝皇溝通那一幕的荷魯斯癱倒在地上,他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掙紮著,嗚咽著,巨大的自責和愧疚壓倒了他。
他肯定掙紮過,他肯定嘗試過,但這不是一名原體可以扭轉的局麵。
因為他掙紮過了,因為他努力過了,因此,他此刻的絕望,也越發刻骨銘心。
【……不……】
荷魯斯小聲地嗚咽著,
【……不……佩圖拉博……不……你不能……珞珈……不…阿爾法…不不不…福根……馬格努斯……不?!馬格努斯——魯斯!!】
荷魯斯口中斷斷續續地發出癡語,你聽見你兄弟的名字,聽見那些星球與世界的名字,聽見一些……惡魔的名字,聽見帝皇的名字。
你鼻尖的鮮血味更加濃鬱了。
恍惚間,燈光暗淡了一瞬,你看見鮮血——
鮮血……鮮血自荷魯斯的腳邊滲出,它們密密麻麻地攀爬在地攤上,以戰帥為中心褻瀆的字符被鮮血所書寫。
那是一個朝著你扮演話劇的怪物。
你眨了眨眼,荷魯斯依舊在那裡哀嚎,但地毯整潔而乾淨。
你聽著他痛苦的哀嚎,你難以自禁地走過去,你蹲下,用一隻翅膀裹住他的後背。
【荷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