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不妙。
馬卡多行走在卡迪亞之上,朝著那個小小的黑影走去,
在混沌與冥界的角力中,這片空間早已支離破碎,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味覺,馬卡多的感官正在離開他,它們飄出他的肉體,散入那巨大的五彩旋渦中。
他正在,切實地體驗亞空間,體驗瘋狂本身。
直到此時,馬卡多才意識到亞空間的全貌,他盯著亞空間,亞空間亦凝視著他,人類還是太狹隘了,他們無法理解這些——這一切——所有——永恒——
馬卡多尖叫起來。
他掉入如火車般呼嘯扭曲的毛蟲中央,重力就像是初學者手中的魔方般更改,奶油滴到他的鼻子上,億兆被挖去雙目的人正衝著他呐喊鼓掌,他們呼喊著——
阿爾!阿爾!阿爾!
那是他曾用名中的一部分,但沒等馬卡多來得及將自己從懸崖上拉起來,他便再次朝著天空墜落了,天空的儘頭是無儘的炫彩海洋,飛鳥漆黑的目中映出他逐漸放大的身影。
他手足無措地試著去抓什麼,顛倒的視線中看見瘋狂的下界,生命就像是豔麗的蘑菇般一層層長出,貪婪的巨獸正咀嚼著它們。
飛鳥們伸出手,去拉正在飛翔的馬卡多,他將沉入這片瘋狂——
馬卡多的眼映出那片蘑菇地裡的陰影,那真正的漆黑,它被很好地隱藏了起來,是無邊城市中最後的那個垃圾桶,他想起來自己是來這裡做什麼。
他是來救人的。
而他早已經準備好了,他正充盈著力量。
馬卡多驚醒,他首先想起了自己的聲音,他高喊起法咒,來自四神的力量與痛苦將他自無序的亞空間之海中救起,再瘋癲的力量也比真正的無序更加規則,他再次墜落,朝著大地落下。
砰!
馬卡多徑直砸在地上,他幾乎散架,虛弱地盯著自己的上空,他以為自己會看見那些瘋狂的飛鳥與海洋,然後再被拉入新一輪的瘋狂,但事實上——
蒙娜麗莎正盯著他微笑。
他想起自己帶著帝皇去參觀他住所的那一天。
掌印者的家裡總是藏著些好東西,馬卡多的個人愛好,一個壞毛病,但這沒什麼不對的,比起他三秒簽署的滅絕令,但自家牆上掛一副《蒙娜麗莎》總是無害的。
隻不過這幅《蒙娜麗莎》是他殺了一個永生者之後得到的。
這位神秘微笑的女士就掛在正對著餐桌的位置,每當他在餐桌上“料理”下一個永生者時,這位女士便微笑地望著他。
沒什麼不對的,那時他沉迷於權力,妄圖在泰拉上掀起風暴,因此,請一些他的敵人來吃飯,順便殺死他們,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有一天,不是那樣的,那個永生者坐在了餐桌的另一端,品著紅酒,若有所思地盯著蒙娜麗莎。
那是帝皇,不對,他那時還不是帝皇,而馬卡多也不是帝國攝政。
“我送你一副我其他的自畫像。”
尼歐斯晃蕩著自己的紅酒杯,馬卡多挑起眉盯著牆上的《蒙娜麗莎》,再將視線重新投向尼歐斯。
“這是你?”“是我。”
馬卡多發出了劇烈的咳嗽聲,但這就說得過去了,人類曆史上鮮少有人可以做到如此令人難忘——但帝皇絕對是其中之一。
而蒙娜麗莎也是。
所以他們是同一人的概率並不為零。
馬卡多抿了抿嘴角,他依舊保持著自己的麵無表情,“據傳,蒙娜麗莎在她的兒子逝世後,便不再展露笑顏。畫師達·芬奇花了很長時間,才讓她重新露出微笑,並用畫作記錄下了這一刻——這便是蒙娜麗莎為何如此具有魔力的原因。”
“這是——”馬卡多將自己的視線移回帝皇的微笑,“假的?”
“假,”尼歐斯說,“我微笑,因為我看見了五百年後,有赤裸著上身的女子朝這幅畫扔番茄醬。”
馬卡多頓了頓,“荒謬。”他低聲說,
“更荒謬的是你,”尼歐斯將他的目光投向馬卡多,在馬卡多的背後,正掛著另一幅帝國攝政的珍藏——梵高的《向日葵》。
“重新統一整個人類文明,”尼歐斯說,“建立一個人類帝國。”
這是馬卡多見到尼歐斯時,對他所說的話。
馬卡多陰沉地望向尼歐斯,他壓低聲音,“伱可以做到這件事……看見你的第一眼……我知道這是你的事情——這頂冠冕隻能是你的。”
在此之前,馬卡多也會做不切實際的幻夢,或許那個站起來的人是他,但在看見了帝皇後,他便知道這之後的一切了——隻能是他。
馬卡多扭頭,看向那副《向日葵》,實際上,他更喜歡《蒙娜麗莎》。
“你已經那麼做了,不是嗎?”馬卡多輕輕說道,“……包括預見我,我猜,你已經預見了這一幕?”
尼歐斯點頭不語。
“你預見了我的死亡嗎?”馬卡多說,饒有興趣地看向帝皇,他也曾自我預言過——看起來他未來是被某種摻了金屬,以至於變成金黃色的火焰燒死的。
尼歐斯語焉不詳地說了一句,
“這個世界上依舊有著不確定性的存在,”
馬卡多笑起來,“亞空間是貫穿時間的,我們同時存在於過去,現在與未來,一旦出生,死亡便也被確定。”
“不,”尼歐斯搖頭,“你還沒有遇到那些存在……你會理解的……或者你幸運或不幸地永遠不遇見那些存在。”
馬卡多曾經不理解尼歐斯指的是什麼——但直到他看見那個存在——那個衝上來大喊“老馬啊!老馬!”的混蛋,帝國攝政意識到,就是他了。
馬卡多深刻地意識到,改變命運,或許並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他很滿意自己被燒死的命運——作為一名靈能者,一名巫師,被火刑燒死是一種返璞歸真。
馬卡多沉默地搖了搖頭,他不知道尼歐斯在說什麼,但尼歐斯總是這樣,他早已經習慣了,
“你該準備了,尼歐斯。”
馬卡多說道,“亞空間平靜的時間並不多,你需要收複泰拉,與火星結盟,然後發起遠征。”
尼歐斯盯著《向日葵》的眼移開,他看向馬卡多,
“人類會怎麼看我們?”
尼歐斯問道,馬卡多則不耐煩地回答到,
“人類真正的救世主,人類之主,帝國的君王——”馬卡多笑起來,“暴君,昏君,戰爭的發起者——”
尼歐斯緩緩說道“瘋子。”
人類之主繼續不緊不慢地盯著《向日葵》,“你有《吃土豆的人》嗎?該換一副了。”
“沒有,”馬卡多說,“一副觀賞植物的畫,遠比一副憐憫貧民的畫更容易保存下來。”
“好吧,”尼歐斯遺憾地說道,“在當時的人們眼裡——文森特·威廉·梵高就是瘋子……他也的確足夠瘋癲。”
尼歐斯話中的信息令馬卡多皺起了眉,“你接觸過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