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臉色茫然,顯然沒有跟上夏薑的思路,夏薑便將話講白了:“如果是這府中的下人所為,他可以隨時知道徐大人究竟有沒有出府,隻要將這消息設法傳給府外二賊,他們又何必選在清晨動手,所以這幕後主使必定不是府中之人,最有可能的是徐大人的朋友,亦或者他的同僚。”
徐氏聽懂了:“你說得對,昨日出門前相公說他已將手頭的事辦完了,放班前便跟崔大人告假,今天好好陪我一日。晚上回來時不曾說起見過什麼朋友,那便是他的同僚了?”
夏薑點點頭:“那咱們便假設這人便是徐大人的同僚。”
徐氏又搖了搖頭:“不可能不可能,在崔大人家中做客時,我也曾與他那些同僚見過麵,聊過天,人人彬彬有禮,談吐不凡,怎麼會有人狠心要了我相公的命?”
夏薑與穀雨相處日久,又在金陵往京城的一路上親眼見識過他是如何思考、如何識彆凶手的,便循循善誘道:“壞人未必會把惡意寫在臉上,你曾說徐大人才華橫溢,會不會招致有心人的嫉妒?他年紀輕輕便身居要職,自然與受到上官賞識分不開,會不會有人拈酸吃醋?”
徐氏一愣,夏薑又道:“無論是在官場還是在商場,越往上走位子越少,徐大人往上走一步,難免會擠掉同僚的機會,被人懷恨在心,自古以來為了權力和利益鬨出人命的事還少嗎?”
徐氏兩眼圓睜,嘴唇打著哆嗦,夏薑道:“這些人既然身在官場,自然修煉得城府極深,即便心有不滿也不會表現出來,你又哪裡知道各人背後的機心算計...”
徐氏的身子驀地抖了一下:“夏姑娘,我想起一人來...”
夏薑眯起眼睛:“誰?”
徐氏卻又不說話了,她定定地看著夏薑,忽地將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不對不對,不會是他...”
夏薑被她神經質般的舉動弄懵了,定了定神才道:“那人是誰?”
徐氏張了張嘴,囁嚅道:“那人其實我也隻見過一麵,胡大人待人親和,時常在家中宴請下屬親眷,那人從未出現過,今年過年是我第一次見他,他叫做楊...好像叫楊晨來著,那一晚臨近年關,大家頗為儘興,酒酣耳熱之際,相公特意邀我與那人鄭重其事地同飲了一杯,話也說得客氣,言語間表達的儘是感激之情,那人回應得也很客氣。我那時便覺得奇怪,回家路上問起此事。”
她皺起眉頭,在腦海中苦苦思索著那一晚的細節:“相公說那楊晨與他同科,又是同一年進了刑部,為人孤僻但是聰慧博學,胡大人知人善用,對他頗為賞識。前年刑部清吏司官員遞補時,他兩人都出現在候選名單中,楊晨的呼聲比相公似乎還要高一些,就在這緊關節要的時候,楊晨卻被匿名揭發與刑部一名官員之妻有染。”
夏薑一愣,徐氏道:“楊晨因為此事喪失了遞補的機會,最終這郎中之位便落於相公。”
她說得很平淡,但言語之中隱有一絲得意,瞥眼看向夏薑,卻見對方麵色古怪,她稍一轉念便明白了夏薑所想,不禁哼了一聲,拉下臉:“相公為人正直,那檢舉之人並不是他,那晚我向他求證,他曾向我保證過絕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夏薑尷尬地笑了笑,這件事發生的不早不晚,實在令人生疑。
徐氏又道:“事發後不久由那名當事官員澄清,此事子虛烏有,還了楊晨的清白,但他因為此事錯失良機,相公心中終是過意不去,所以才會有晚宴上的那杯酒。相公做人光明磊落,唯有此事令他耿耿於懷。”
夏薑點點頭:“這楊晨遭人汙蔑,官位旁落,確是有動機的。”
徐氏一驚,夏薑又道:“可也不能說明幕後主使便是他。”
“正是。”徐氏忙不迭地道:“那晚我見楊晨神情平靜,並無怨懟之意,想來這件事已經翻篇了。”
夏薑直起身子,向她拱拱手:“徐姐姐,你助我良多,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將真正的凶手揪出來才能告慰徐大人的在天之靈,我這廂告辭了。”
徐氏隨她站起身,竟有些舍不得她離開:“夏妹子,對方敢謀害朝廷官員,想來也不是好相與的,你千萬小心。”
夏薑鄭重地道:“我心裡有數。”想了想又道:“若徐姐姐再想起些什麼,可去東壁堂尋我。”
“東壁堂?”徐氏一愣,東壁堂譽滿京城,她又豈會不知。
夏薑笑了笑:“小女子是東壁堂的郎中,告辭。”
徐氏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喃喃道:“真乃奇女子也。”
夏薑離了徐府,將種種線索重新在腦海中梳理一番,越想越覺得此事不簡單,若徐氏告訴她的都是實話,那楊晨性格孤僻又遭受如此境遇,說不定真有可能買凶殺人,但是卻又解釋不了兩名賊人為何會栽贓朝天寨,為今之計隻有見到這位楊晨當麵問個清楚,但是對方與她素不相識,要如何接近他呢?
她邊走邊想,不覺已回到東壁堂,剛走進後院,小成急匆匆地跑出來:“師傅。”
“怎麼了?”他焦灼的臉色讓夏薑意識到不妙。
小成氣急敗壞地道:“老關頭不見了!”
夏薑心裡咯噔一聲,快步走進屋中,濃重的草藥味仍在空中徘徊,床上卻已空空如也:“這老頭兒!”
夏薑有些生氣:“何時發現的?”
小成忐忑地道:“一炷香的功夫,師伯喊我去前廳幫忙,片刻功夫他就失去了蹤影,天馬上就要黑了,他還帶著腿傷,能跑到哪裡去?”
夏薑細細思索,眼前一亮:“我知道他去哪兒了。”當先向門外走去。
“我陪您去!”小成跟在她身後。
夏薑卻又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子雙目在屋中掃視,小成疑道:“怎麼了?”
夏薑的目光落在床頭,將從穀雨家中順來的一把鐵尺抄在手中,小成嚇了一跳:“您這是做什麼?”
夏薑沒好氣地道:“還能乾什麼,打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