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陶謙的征辟,那是張昭寧缺毋濫,看穿陶謙不是明主,更看不慣陶謙親小人,遠賢才的可鄙行徑。但這不代表張昭就真的不想出仕了。
劉備雖然是接的陶謙的班,可為人性格,治政手段,與陶謙竟截然不同。
兩次征辟被拒,不但沒有任何怒意,竟然還來征辟第三次。
想想陶謙當初怎麼乾的?
那簡直可以稱之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劉備現在的同他一比,德行宛如賢君。
聽完張昭的解釋之後,徐宣奮然說道:“子布公何其愚也。人非聖賢,誰能無過?子布公既已知曉自己的過失,如今不思補牢之策,卻隻沉浸於亡羊之情中,何其謬也。子布公,如您一般的忠義之士隱匿於鄉野,不思報效朝廷,得明主三次征辟卻因顏麵羞愧而拒之。若是因此而使得方伯無人可用,徒讓小人上位,這豈非是您的過失嗎?”
徐宣的話雖然依舊敬重張昭,卻也毫不客氣的指責張昭的錯誤。
聽到徐宣的指責,張昭不但不生氣,反而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寶堅所言甚是,我當前往州府,親自向方伯請罪。”
徐宣、陳矯一聽,都露出了喜色。
劉備已成氣候,坐穩了徐州之主的位置,還大有向外開拓之能。
如此雄主,自然最能引動徐州士人的心神。
想想本朝南陽、潁川故事。
昔日雲台二十八將,南陽的整整有十一個,潁川有七個。這兩個緊挨著的地方加一塊,就有十八個之多,占了總數的三分之二。
潁川、南陽出人才是真的,可如此誇張的比例,還不是因為劉秀是在南陽起家,潁川壯大的嗎?
如今劉備也是漢室宗親,接掌徐州,文能政通人和,收攏流民,大力屯田,武能連戰連捷,至今未有一敗。更於亂世之中,卻無窮兵黷武之舉,重視桑農,鼓勵耕種,此誠明主也。
對於徐州士人來說,像張昭、張紘、陳珪、陳登父子、徐璆、糜竺這樣出身徐州的名士豪強,天然就會成為徐州集團的龍頭。
同時,劉備身邊的徐州名士豪強越多,徐州人的影響力就越強。
而這些大佬的地位越穩固,那麼徐宣、陳矯這些次級名士就會有更多的機會和位置,得以向上升遷。
不論是出於徐州整個地域集團的利益,還是徐宣和陳矯個人的利益,這都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所以哪怕方正剛直如徐宣,也力勸張昭接受征辟,甚至不惜嚴詞責備對方。
因為張昭接受與否,已經不僅僅是他個人的事情了,也代表了整個徐州士人集團。
尤其是最近收到風聲,豫、青、揚三州人不斷的來到徐州,為劉備所用,這也讓徐州人生出了防備之心。
“寶堅、季弼,仲嗣,隨我出迎州使。”
張昭性格剛毅,言出必行。
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立時就準備出外迎接州使。
四人一同出外著履,然後以張昭為首,徐宣三人緊隨其後,朝大門外走去。
此時劉封早就已經下了車,帶著諸葛兄弟、董襲、甘寧正恭敬的等在張家門外。
張昭是彭城人,隻是避禍於海西,居住條件自然不能和彭城比,隻是一個較好的三進院子。
裡麵說話的聲音大了一些,外麵隱約也能聽得到,隻是聽不字清楚說了些什麼。
張承進去之後,劉封等了許久也不見裡麵有人出來。
劉封、諸葛兄弟和董襲倒還好,甘寧卻有些不爽了,朝著劉封一拱手,突然開口道:“少主,這張昭何以如此倨傲,寧不才,願將其擒至少主身前。”
劉封被甘寧的毛遂自薦給嚇了一跳,真要是按你老哥這乾法,回去估計得讓大耳哥把屁股給打爛了。
劉封剛想要安撫甘寧,卻聽到身邊的諸葛亮開口道:“興霸將軍,亮聽聞您昔日在荊州,為荊州劉使君和江夏黃府君所輕,不知可有此事?”
甘寧此時不過是彆部司馬,距離將軍自然是遠的很。
隻是諸葛亮的本意並非是激怒甘寧,而是要勸諫他,打一巴掌之前,自然得先給顆甜棗。
況且現在世道愈亂,武職的含金量也直線下降,隨便一個校尉都已經敢自稱將軍了,彆部司馬也差的不遠。
聽到諸葛亮的話後,甘寧臉色一變,惡狠狠的盯著對方:“是又如何,你待怎的?”
被劉表和黃祖輕慢,已經成了甘寧的心中淤積,除了劉備父子倆,其他人誰提誰倒黴。
劉封也是嚇了一跳,趕忙去看董襲,萬一甘寧發起了性子,恐怕在場的也隻有董襲能攔上一二。
諸葛亮卻是不溫不火道:“興霸將軍,這就是亮所要說的。將軍在荊州處,為人所輕,此非將軍無能,而是尖錐被藏於麻袋之中,金沙被掩蓋在砂礫之下。將軍雖有淩霄之誌,卻無明主提攜。”
“亮聽聞劉使君曾兩次修書荊州,勸慰鼓勵將軍,公子於廣陵初見將軍之麵,即以非常之禮相待。這難道不足以證明劉使君與公子的目光如炬,慧眼識珠嗎?”
“今日我等久侯於張府之外,能讓劉使君三次征辟,又能讓公子甘心久侯之人,必定是世之大才。若是將軍一怒之下,破壞了劉使君和公子的求賢之舉,將軍乃義氣之人,日後如何再見使君與公子?”
聽完諸葛亮的這番話,甘寧怒氣不翼而飛,臉色倒是變得紅潤了起來。
這小家夥說話當真有道理啊。
自己確實太過衝動了。
錦帆賊甘興霸破天荒的有些反省起來。
劉封剛剛還提到半空中的心重新放了下來,諸葛亮還真敢說。
不過這番話諸葛亮說可要比自己說合適太多了。
如果讓自己來說,說不得還會起了反效果,激起了甘寧的逆反心。
可諸葛亮一番連吹帶捧,竟然讓甘寧自我反省起來了。
這番和稀泥的手藝已經頗具功力,當真不愧是日後能夠調和蜀中四五個派係矛盾的諸葛武侯啊。
甘寧朝著劉封單膝跪地,請罪道:“公子,如諸葛小先生所言,我險些壞了您大事,寧甘願受罰。”
“興霸何罪之有。”
劉封自然不會懲罰甘寧,而是親自將其攙扶了起來,握著甘寧的手,語重心長道:“興霸,我早就聽說你昔日在蜀中熟讀諸子,顯然有青雲之誌。你既要在軍旅發展,我有一言,請你務必謹記於心。”
甘寧趕忙應道:“公子放心,寧必熟記於心。”
“為將者,當有平常心,主不可因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若以慍怒而戰,必為人所乘也。”
劉封說完,彆臉去看董襲道:“元代,此言也一並贈與你。”
甘寧和董襲默默念叨著劉封的話,他們倆都讀過書,也都懂些兵法,雖然不知道這是孫子兵法裡講的,卻深以為然。
於是,甘寧和董襲兩人再度下拜跪謝。
諸葛兄弟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兩人對視一眼,不想公子竟也熟讀孫子兵法。
這邊剛完事沒多久,門內就傳來了聲響。
劉封等人趕忙整理了一下衣袍,隻聽一聲門響,張府大門從裡麵被打開。
一個身材高大,麵容嚴正的中年文士從裡麵走了出來,身後則跟著幾個年輕文士。
這中年文士自然就是張昭,隻見他目光銳利的掃視完現場,最後落諸葛瑾的身上,然後上前兩步,衝著諸葛瑾下拜道:“昭有眼無珠,不識明公恩德,勞煩州使三臨海西,特此前來請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