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箭依舊紮在戰馬身上,每邁出一步對它來說都是煎熬,可它還是努力向前奔跑。
師藍頭上的樹枝纏繞在戰馬的一側,像是一隻被拖拽的風箏,因承受不住風的速度而四下襬動,似乎隨時都可能會掉下來,可卻無法反抗,唯一能做的只有死死的壓著那僅剩的草帽。
晃動中,偶爾有幾下,師藍看到了後面的場景。
喊殺聲中,老人拄刀而立,獨面千軍萬馬。
喊殺聲中,老人舉刀,卻因步伐踉蹌,身子略微傾斜,不過依舊倔強向前,刀順勢揮下。
喊殺聲中,已不見了老人的背影,只剩無數鐵騎如浪潮般尾隨。
師藍覺得很不開心,可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像無數年來狂風暴雨總會吹斷她的枝丫,很不開心卻無可奈何,只是默默忍受著,然後等待雨後天晴。
可天不會那麼快放晴。太陽光輝再次閃爍起,密密麻麻,聚起來卻不是光海,而是一片烏雲。暴雨還要來了!
師藍不禁大喊:“馬兒小心!”
戰馬似乎聽懂了,一聲嘶鳴,速度驟然快了一截。可來不及了,從人類拿起石器作為武器的那一刻,野獸就再也不是人類的對手了。
一陣風吹過,滿地羽箭,將官道兩邊的麥田連在了一起。
戰馬慣性地向前撲倒,將師藍甩飛出去,在空中,師藍看到了戰馬的眼中光漸漸消失,最後變得和阿婆的眼睛一樣灰白。
師藍在雨後的泥地裡翻滾了十幾圈才停下,地上和身上的羽箭盡皆被折斷,再次變成了個黑不溜秋的小泥人。
每一次翻滾師藍都想牢牢地抓緊地面,所以她很努力,硬生生在地上拖拽出一道道溝壑。
在大地的震顫中,師藍爬了起來,略微恍惚後,小跑幾步去接住那被箭矢扎穿了幾個孔洞的草帽,再次戴在頭上。
戰馬躺在血泊中,圈圈漣漪在盪漾。
師藍抿著嘴唇,很想走過去,就像昨晚陪在阿婆身邊一樣。
可看到那黑色的浪潮,師藍害怕了,轉身向後跑。
風呼呼迎面打來,師藍單手壓著草帽只管跑,跑過了麥田,跑進了樹林,人世的喧囂驟然消減了一大半,和之前初入那小村落一般,只是涉世越深越狼狽罷了。
山中不知人事,師藍跑了很久,直到暮色降臨,她才在山間一塊巨石下停了腳步,將身子全部蜷縮在巨石的陰影裡。
沒有風聲,沒有蟲鳴鳥叫,甚至連師藍自己不久前學會的呼吸聲也沒有。
這般安靜師藍好久沒體會過了,哪怕是本應最安靜的夜晚,也總是伴隨著老樵夫的起伏呼嚕聲而過的。
那些恐怖的傢伙沒有再追來了……師藍鬆了口氣,才有心思打量自己現在的模樣。
一路跑來,渾身髒兮兮的,身上的衣物早已被劃破了,無一處是完好的。
師藍很是難過,這身衣服她很喜歡,是阿婆給她親手做的,那時她坐在樓梯上,趴著欄杆,而阿婆在油燈下,一針一線師藍的看著,如今想來依舊曆歷在目。
可現在已經沒有了,連帶著很多她喜歡的東西都沒有了。
“師藍不明白。”
小女孩的聲音迴盪在山谷裡,帶著無盡的委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