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人心裡憋屈,總得發洩出來,哭一哭有益身心健康。”
陸塵音便對雷秀伢道:“別哭啦,大早上這麼鬼哭狼嚎的,再嚇著青松觀裡的道士,不得以為我們在後院養鬼啊。師傅不在,你也見不著她,趕緊走吧。”
雷秀伢抽著鼻子,止住哭聲,說:“小元君,你在哪個位置,能讓我知道嗎?”
陸塵音道:“心誠則靈,用不著我告訴你。”
雷秀伢一呆,咧了咧嘴,看樣子又想哭,但她剛一做出哭的表情來,想了想,又收回去了,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原地轉了兩圈,然後直接跪倒。
果然面朝著陸塵音。
她一個頭重重磕到地上,肅然恭聲道:“外道雷秀伢,多謝小元君箴言相贈,一語點醒我這痴纏人,百五十年妄執種種,皆是過眼雲煙,我自以為是忍辱負重苟且偷生以圖將來,其實不過是自己騙自己,可憐蟲一條罷了,枉自浪費了幾十年,一事無成,果然真是沒什麼出息。只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更不能回到過去重新來過。若有來世,我定會來報答小元君的贈言點化之恩。”
說完,又連磕了兩個頭,轉而對我說:“惠真人,我要食言了,不能再履行我們達成的協議,偽裝張信誠的,是我在香港收的唯一弟子,但他跟以前的道德金剛毫無瓜葛,沒有入道,也沒有加入軍情局,只不過是個會些外道小術的普通人,幫不了你什麼忙,也請你放過他。我在住處留了些東西,你盡取去用,可以代表我去參加新加坡的地仙府大會。”
我問:“怎麼,不想殺毗羅仙尊了,不恨我師傅了?”
雷秀伢嘆道:“其實我想殺的和恨的,都是我自己罷了,只不過執念遮了我的眼,如今被小元君點醒,這種種仇恨都成浮雲過眼,就沒必要提了。”
說完,她起身盤坐於地,慢聲道:“誤入黃庭四十秋,燒殘龍虎藥空投。三十六年參白骨,八千晝夜守空香。忽聞真言驚蝶夢,浮雲散盡崑崙月。”
聲音漸低,頭垂下,沒了聲息。
然後,她的身體慢慢矮下去,化為一抔灰燼,被夜風一吹,便散得乾乾淨淨。
我說:“怎麼就死了?這也太痛快了。”
陸塵音道:“其實她早就死了,只不過憋了口氣,棧戀不去,還以為自己活著。怎麼著,沒死你手裡,你挺遺憾的?”
我說:“我跟她無冤無仇,雖然當初留了個坑給她預備著,卻也不是非殺她不可。談不上什麼遺憾,只是覺得她還有些利用價值,還沒用盡就死了,有些浪費。”
陸塵音說:“虧她那徒弟不在,不然聽到你這話,非得跟你拼命不可。”
我說:“他又鬥不過我,拼了也只能是自己死,拼不走我的命。”
陸塵音又朝我翻了個白眼,然後很認真地指著地上殘餘的衣服,道:“看著沒有,這就是樣子,看開點。”
我笑了笑,沒有回她這話。
意在不言中。
看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