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是在讓她試毒的鄭華動作一僵後,猛然抬頭看向她。陳韶莞爾一笑,拿起她給全書玉和蟬衣做的海棠與茉莉絹花,“這是你做的?”
鄭華點頭:“是。”
“做得很好。”陳韶笑著說道,“一開始我都以為是真花了。”
鄭華身子再次一僵後,才木訥地說道:“大人要是喜歡,回頭我也可以為大人做上幾朵。”
“好呀。”陳韶先是一口答應下來,接著才為難道,“不過我是男子,戴花難免叫人笑話,你能不能將絹花做成這種模樣?”
鄭華隨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書桌一角立著一隻素描的白瓷花瓶,花瓶裡插著幾枝海棠。許是才插上不久的緣故,花枝還十分鮮活。
“這是蟬衣從園子裡剪的花枝,天氣炎熱,幾乎得每日一換。”陳韶說道,“如果將這些花枝改為絹花,那就既不用每日更換,又能時時保持鮮豔,豈不是一舉兩得。”
鄭華答道:“那我回頭多做幾樣花,供大人換著用。”
“那就麻煩你了。”陳韶故意猶疑片刻,才接著說道,“我還有兩個不情之請。”
鄭華顯然沒有料到她會這般客氣,忙不安道:“大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是這樣的,”陳韶歎一口氣,“早前我曾答應過周公村的程二丫,要為她請一個會做絹花的師父,可是近來我找了許久,也未找到一個滿意之人。今日見了你做的絹花,我很喜歡,不知你能否替我教一教她。我知道周公村距離太守府有些距離,每日來回多少有些不便。我想的是,如果你能教她,我就讓人去將她接過來暫時同你一道吃住。唯一麻煩的事,程二丫僅有五六歲,可能在你教她做絹花的同時,還得照顧她一二。”
鄭華一聽要讓她教人做絹花,臉色霎時就白了。隨即聽到會將人接到太守府,且對方僅是個五六歲的孩子,又立即鬆氣道:“我可以教她,也可以照顧她。”
陳韶鬆快道:“真的嗎?”
鄭華似感受到了她的愉悅,微抿著嘴角,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嗯。”
“太好了。”陳韶迫不及待地朝外麵叫道,“蟬衣,立刻讓傅九去將程二丫接來太守府!”
蟬衣也是聰明人,高聲應了句"是"後,麻利地到院子中將傅九從樹上叫下來,小聲叮囑:“接人的時候,先問一問程二丫的爹娘及爺爺奶奶願不願意,願意再將人接過來,聽到沒有?”
傅九去後,蟬衣回來在門口說道:“公子,傅九已經去了。”
聽著她們這般不加掩飾的開心,鄭華木然的神色隱隱有了鬆動之意。陳韶見狀,心底不由鬆了口氣。鄭華最大的心結其實並不在被兄弟出賣,而在於自我否定。她能有這麼漂亮的一手絹花手藝,在家時必然沒少靠這個補貼家用。儘管如此,她的爹娘和兄弟還是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她,這讓她痛恨他們的同時,也在不斷地責問自己是不是還不夠努力,才讓他們如此對她?如果自己努力一些,是不是就不會被拋棄了?對於她這樣的心理,言語的開解基本沒用。
道理有幾個人不明白?
不過是接受不了結果,才會一遍遍自我否定,去假設沒有走過的路,設想著不同的答案罷了。
對於有這種心理的人,對付她們最好的辦法就是重新建立起她們的自信。
隻是自信可以頃刻崩塌,但重新建立自信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而陳韶恰恰缺少的就是時間,不過看她神色這麼快就有了鬆動,想來她的內心也在渴望新生。稍稍思索一二,陳韶決定賭一把大的:“除了海棠花和茉莉花,你還能做彆的花嗎?”
“基本上所有的花都能做,”伴隨著這句話出口,鄭華的麵色忽然又暗了下去,好一會兒,才乾澀道,“不過都賣不了什麼錢。”
陳韶自動忽略了她後半句話,“既是這樣,那我要托你的第二件事就是,等把我要的花束做好,你再幫我做些類似這樣的花釵。不過不能再用木頭釵子了,得用金、銀或是玉才行,絹紗也得用更好一些材料。你剛吃的那糕點是太子妃讓人快馬加鞭送給我的,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回禮,今日碰巧聽全書玉和蟬衣提及你會做絹花,才想起太子妃也最是喜歡絹花,便起意拿這個做回禮。”
送太子妃?鄭華嚇得猛然站起來道:“我……”
“也不用多做,按照十二花令,每個做一件就行。”陳韶自顧自地說道,“你也不用有太大壓力,我回禮不過是回一份心意。”
她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本來就不擅長拒絕的鄭華,隻能答應下來。
目送她回東廂房後,蟬衣和全書玉迅速進到書房。蟬衣誇讚道:“還是公子厲害,我看她過來時了無生氣,回去時雙眉雖是擰著的,但多少帶著活氣了。”
陳韶吩咐全書玉:“一會兒將這點心端去給她。”
全書玉附和道:“確實比來時多了幾分神采。”
“也就是幾分神采罷了,距離恢複還早著呢。”陳韶示意她,“一會兒將這碟點心端去給她。另外,她近來需要什麼材料,都讓人買來給她。”
在全書玉應好後,陳韶又吩咐蟬衣,“我讓她給太子妃做幾朵絹花。既是送給太子妃,那就不能再用木釵了,你回頭去文家將那幾塊沒有用過的青玉帶回來給她。”
蟬衣笑道:“太子妃最是喜歡絹花,她的手藝比起京城那些老師傅雖然稍顯稚嫩,但勝在靈動活潑。這要送去給太子妃,得了太子妃的青睞,她將來怕是前途不小。”
“即便沒有得太子妃青睞,以她的手藝,也不愁沒有飯吃。”陳韶平靜地揭過這個話題,另行吩咐道,“隔幾日,等她把我要的花束做得差不多後,你們商量著去央她給你們再做多幾支花釵。總之,就是近兩三個月不要讓她閒下來。”
全書玉的遭遇比鄭華還要坎坷,瞬間明白她意圖的同時,點頭應了聲好。蟬衣跟著應好後,笑吟吟道:“公子不想讓她閒著還不簡單,程二丫之所以要學絹花,就是為了賺錢。回頭等她來了,跟著鄭華學出個模樣後,讓她將做好的絹花拿去外麵支個攤子賣就是。鄭華是她師父,豈有不幫她之理?”
“也是個法子。”陳韶看兩眼手中的花釵後,順手還給了她們。鄭華是暫時有安排了,其餘三個還沒有著落呢。王素、許成美……罷了,她們願意犧牲自己去供養家人,那是她們的選擇,她無權乾涉。她能做的,就是給她們找一個暫時的落腳點,至於能不能站穩腳跟,那也是她們自己的事。隻是……
羅家、伍家、盧家和文家那麼多鋪子,肯定少不了繡坊,但開繡坊容易,管繡坊的人呢。她現在除了沒有時間,還嚴重缺人。
罷了,總歸也不是什麼著急的事,陳韶搖一搖頭,將目光再次落到了駱爺的那幾箱子證據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