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生雖說早做好了準備,但這一刻心跳卻飛速飆升到極致。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抓緊了手裡的物品。
在厲鬼的腳步聲響起之前,她壓根兒聽不出鬼是從哪個方向出來的,這也就無從辨彆鬼藏身之地。
它仿佛是憑空出現在不遠處的街道,正往著這個方向行進。
趙福生渾身血液幾乎凝固,她幾乎是手掌有些僵硬的將翡翠玉書塞進了自己的嘴中咬緊。
無論是傳聞中的無頭鬼,還是昨夜的那個入戶殺人的厲鬼,殺人之後都提了個腦袋在手上,她得先保護好自己的頭顱,以免被鬼揪走。
鬼符咒迅速爬滿了她的嘴唇、臉頰,她感覺到腦袋涼嗖嗖的,與此同時,隱藏在她身上的厲鬼之意似是感應到鬼息,隱隱有複蘇的架勢。
但好在鬼咒迅速褪去,那厲鬼的殘意被壓製。
趙福生拿出人皮燈籠,迅速將其抖開,並將燈油盒子也一並放置進去。
在她做這一切的同時,外頭‘嗒、嗒’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從那腳步聲聽來,那夜裡狩獵的厲鬼好像正是前往趙福生所在的方向。
她強作鎮定,將勉強收好的人皮燈籠提在手中,還未進行下一步動作,突然聽到那厲鬼的腳步聲一頓。
趙福生心生忐忑,爬坐起身,往門口處小心翼翼的爬了過去。
‘哐鐺——’
縱使她的動作再是輕微,可門縫被拉開的瞬間,仍發出刺耳異常的響聲。
趙福生屏住了呼吸。
厲鬼在街中站定,半晌之後,它緩緩轉過了身,露出那張青白交錯之後陰冷森寒的麵容。
鬼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光澤,可所以被它‘看’到的地方,藏在房屋內的皆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驚悚感。
無儘的寒意與怨惡撲麵而來,受這鬼意影響,趙福生感覺到自己身上隱藏的厲鬼蠢蠢欲動。
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心念一轉,摸出火折子,火星在空氣中閃了數下,還沒等火光燃起,詭異的事情便再一次發生了。
隻見那厲鬼站定半晌,接著又拖著沉冗的步伐,又往前走了幾步。
‘呼哧——呼哧——’
隔壁房間裡傳來沉重的呼吸,趙福生這才訝然的發現她的隔壁竟然也住了人。
此時躲藏在房裡的人興許沒有像她一樣膽大包天,敢窺探厲鬼行蹤。
但鬼物經行之處,惡煞滔天,那人應該感應到了不妙,但恐怕還沒想到自己會大禍臨頭。
趙福生也沒有想到這一點。
劉義真也提到過,要飯胡同的厲鬼按照一命冊索命,照理來說,自己名字在一命冊上,布膳之時又是自己先吃,趙福生的名字首當其衝,厲鬼今夜應該先找到她才對。
莫非厲鬼殺人隨機點卯,並非依照布施的先後排名?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那厲鬼一步一步邁近,鬼影逼壓過來,黑氣順著門縫鑽入隔壁房舍。
寒意蔓延開來,凍得人直抖。
‘嗒、嗒’的腳步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鬼動作僵硬的抬起了胳膊。
‘叩叩叩。’
熟悉的敲門聲響起來了。
但並非是趙福生的屋門被敲響,而是她隔壁的人被鬼選中,成為了今夜鬼的祭品!
趙福生簡直不知道是該歎隔壁的人倒黴還是自己否極泰來過於幸運。
隔壁屋裡的人大驚失色,一道絕望而無助的慘叫聲響起。
鬼推門而入。
那緊抵的房門在厲鬼麵前不堪一擊,房門碎裂聲響起,刺耳的尖叫響徹夜空。
夜色之下,趙福生能看到那牆壁微微抖動,被厲鬼選中的人劇烈掙紮著。
但下一刻,一股大力按壓而下,她甚至清晰的聽到了骨頭被扭折時的脆響。
緊接著是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骨肉被暴力撕扯時發出的聲音,慘叫戛然而止。
濃鬱的血腥氣順著牆縫鑽了進來,意味著又有一條人命被厲鬼收割。
隔壁不再有生機,但動靜還沒有停止。
極度的詭異靜謐裡,一種黏膩濕滑的聲響傳來,如同有‘人’在狼吞虎咽的吞食。
相比起先前厲鬼殺人的動靜,這聲音細膩微小,卻聽得人渾身發毛。
血液順著泥牆縫隙,‘汩汩’的湧入,浸濕了趙福生的鞋底。
她這才從驚駭之中清醒,意識到剛剛那一瞬間,厲鬼並沒有按照她原本所想的找到她,而另外殺了人。
此時鬼殺了人後,緩緩退出房舍。
‘嗒、嗒’的腳步聲中,伴隨著‘淅淅瀝瀝’的血水往下淌落的聲響。
鬼要走了!
這個念頭一湧入趙福生的腦海,頓時刺激著她的神經,黑暗之中,她眼中露出掙紮之色,半晌之後,她用力一咬牙關,將所有東西動作粗暴的重新收回自己的懷裡,‘哐’的一聲將大門拉開了。
開門聲在極靜的要飯胡同無異於平地一聲炸雷。
但已經完成了今夜殺人法則的厲鬼則並沒有被她驚動。
如昨夜一般,厲鬼殺人之後抽扯出腸肚繞掛於自己的身上,一個被它強行擰下的人頭則被它提在手中。
血液順著斷頸下滴,隨著厲鬼的走動而灑了一路。
就在這時,一個瘋狂且大膽的念頭出現在趙福生的心中——她想要跟上厲鬼,看看它藏身之地。
這個念頭一起,趙福生頓時便壓抑不住內心的衝動了。
初時看來,趙福生的念頭無異於異想天開。
厲鬼行走,普通人躲避都來不及,哪有主動湊上去的?這無異於自尋死路!
但大膽細想之下,趙福生又覺得此事可行。
厲鬼殺人自有法則。
要飯胡同的厲鬼雖凶悍,但趙福生來了兩日,也摸到了規律。
厲鬼依照一命冊來隨機確認受害者名單,繼而在傍晚眾人接受粥水布施之後遊街敲門,殺人之後隨即提著‘戰利品’就走,接下來的時間就是一定的安全期。
如果厲鬼不打破自己的法則,那麼此時鬼殺人後,自己跟上危險也不會很大。
就算最後出現意外,趙福生也有心理準備。
她本來就是為了解決鬼禍而來,今晚也做好了直麵厲鬼的心理準備,到時如果正麵遇上,不過將時間推晚了一些而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趙福生為自己打氣,不身入險境,又如何解決得了危機?
想到這裡,她借著這陣勇氣上頭,快步飛奔出房屋,不給自己半分害怕、後退的機會,往那提著人頭的厲鬼追趕了上去。
厲鬼的狩獵結束,要飯胡同其他的人又僥幸的活了下來,多熬過了一日。
但接下來,所有幸存者的耳中都聽到了街道上除了厲鬼‘嗒嗒’的腳步聲中,夾雜了另一道奔跑聲。
夜晚時分,要飯胡同已經淪為鬼的領地,尤其是在鬼殺人之後,誰還敢不要命的出行?
也有可能不是人,而另一個鬼。
不少人被自己的猜測嚇得魂飛魄散,此時的趙福生快步上前,追離至距離厲鬼兩三丈的距離處便停止。
她一手提著人皮燈籠,一手則捏著火折子。
若厲鬼突然暴動,她立即點亮燈籠,逃離厲鬼視野。
可趙福生的運氣不錯。
她最初的猜測是對的,厲鬼完成殺人法則之後,對於身後跟上來的人壓根兒沒有再反應。
它仿佛聽不到身後的腳步聲,也感應不到趙福生的窺探,而是提著人頭,一步一步的前行。
垂掛在它身上的腸子交纏晃蕩著,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它步伐沉重的穿過街道,直往街心處前行。
越往前走,趙福生就越意識到了情況有些不對勁兒。
為了在這場與厲鬼的對峙中多一分保命的機會,白天的時候,她就將籠罩在鬼域中的要飯胡同逛了個遍,將每條巷道都摸清。
因無人阻止的緣故,她跑了好幾遍,對這一帶已經稱得上熟悉。
而此時厲鬼前行的方向她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夫子廟的位置。
“不可能吧——不可能吧——”
“區區一個夫子廟——怎麼可能容得下三個鬼——”
她喃喃自語,一想到那種可能,頓時頭皮發麻。
心生疑惑之下,趙福生壯著膽子離厲鬼更近了一些。
鬼對她的接近毫無知覺,隻沉默著提著淌血的人頭前行,趙福生屏息凝神,在與厲鬼拉近了距離,不緊不慢的跟在了鬼物的身後。
濃濃的鬼霧之中,受鬼域籠罩的要飯胡同街道之上空無一人。
但街道上,一人一鬼正安靜的前後並行。
‘嗒、嗒、嗒’的沉重腳步聲中,趙福生儘量收斂了自己的聲息,安靜走在厲鬼之後。
所有人躲藏在臨時隱身的屋舍內,還感受著劫後餘生的慶幸,沒有人目睹到這驚悚至極的一幕。
趙福生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她的精神緊繃到極致,反倒意識像是與肉身分離。
身體的本能恐懼使得她腳步極沉,但她越是緊張則越是冷靜,一路與鬼同行沒有發出半點響聲。
遠處夫子廟的輪廓縱使在濃濃的鬼霧之中也越來越清晰,鬼燈驅散了黑暗,受歲月腐蝕而顯得略微泛黑的木料下,正中那藍底黑字的‘夫子廟’三個字在兩側燈籠光的照耀下顯得耀眼至極。
“果然是這裡!”
趙福生心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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