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傅哈哈一笑,宋懷章倒是有點尷尬,開口問道:“冒昧問小娘子芳名。”
“什麼芳名不芳名的,我叫秋槿棠。”
宋懷章愣了一下,看了外披蓑衣頭戴鬥笠的小娘子,“好雅的名字啊。”
謝傅脫口念道:“門前槿花落,又見海棠開。”
宋懷章立即讚道:“兄台好文采,好敏思。”
說著對著秋槿棠道:“秋小娘子名字雅,謝公子這詩句一出,就更雅了,我也來應一應後兩句。”說著思索起來。
秋槿棠見謝傅將她名字作詩,忍不住輕輕朝謝傅看去。
其實她很仰慕有文學的人,隻不過她肚內越是缺乏這些越是自卑,嘴上越是輕蔑。
當初起這個名字,還是他的父親請了先生,花了一百文錢給取的,就是希望她能從漁家女變成……
想起父親,表情不由暗然起來。
宋懷章突然開口:“有了,葉言天霜涼……額……”
謝傅隨口一接:“啼化陽燦來。”
宋懷章脫口:“好,兄台這麼一接,令在下豁然開朗,一副喜得千金景象躍然詩上。”
“嗬嗬,獻醜了,宋公子,剛才追你的那幫人是什麼人?”
宋懷章沉吟一番之後笑道:“不瞞謝公子,剛才追我那幫人其實是我的家奴。”
謝傅好奇:“既是你的家奴,宋公子為何如此倉皇?”
“這幫人受家父指使要捉我回去。”
此話讓謝傅想起自己也曾倉皇逃家,哈哈笑道:“宋公子可是闖了什麼大禍?”
“闖禍倒是沒有,就是家裡為了指了門親事,我不願意,方才逃走。”
常聽見女子逃婚,極少聽見男子逃婚,謝傅笑問:“對方可是貌醜如豬?”
“那小姐我雖沒有見過麵,倒是聽說生得閉月羞花,兼性格溫柔,多才多藝,無論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針黹女紅樣樣都會。”
“那宋公子為何逃婚?”
“因為我非表妹不娶。”
謝傅見這位宋公子有一點點迂腐,有一點點固執,還有一點點癡情專一,倒是看到自己曾經的影子。
當年他也如此秉性純良,專情專一,現在卻是風流多情的大爛人一個。
可……
可每一段感情就像冥冥中注定,躲都躲不去。
他從小缺少女性慈愛,上天就安排初月與他相見,初月身上那股無私慈愛,他真的無法抵擋。
與鶴情之間又帶著同病相憐,惺惺相惜。
與婉之又是早就書信往來的老友。
就連小韻,竟也是他小時候就暗戀的貴夫人。
就好像上天見他前九世孤老無妻,所有的緣分都集中在這一世。
十世姻緣化作一世來。
若每一世獨愛一人,那該多好啊。
想到這裡,謝傅卻歎息一聲。
宋懷章以為謝傅是為他歎息,笑道:“我現在就是要去雷淵宗找我那表妹。”
謝傅哦的一聲,竟是與他同路。
這時秋槿棠雙手撐櫓,啟唇清唱:“北雁南飛又一秋,奴送君行心哀悵……”
謝傅聽見這首曲子前序,表情一訝。
宋懷章笑道:“秋小娘子,你哀悵什麼啊?大家不是有說有笑的,我才哀悵呢。”
謝傅聽了宋懷章的話,料定他沒有聽過這首曲子,要不然不會有此一言。
秋槿棠瞪了宋懷章一眼:“閉嘴,被你打斷,我都忘記下麵怎麼唱了,再打斷把你扔下河去。”
宋懷章立即閉上嘴巴。
秋槿棠繼續歌唱:
相當日,與君依,想今日,與君彆,淚汪汪啊淚汪汪,歎奴隻是船家女,不能伴君旁,望斷君啊,一刻白了頭。
宋懷章觸曲傷情,竟表情暗然的跟著哼了起來。
熱淚滾滾流心間。
同心小船續姻緣,偕隱大江渺煙水,羞看水中半輪月,君為奴來髻青華,與君私奔到天涯,紅月融融啊。
秋槿棠唱到這裡便止,歌喉雖不能與名伶大家相比,但是此曲倒是極為貼合她船家女的身份,動心懷撩心弦。
而歌曲從古至今都是為了舒展情懷,而不是為了展示技巧。
隻有技巧沒有情感的歌曲也隻是靡靡之音。
宋懷章竟情不自禁的跟著哼了起來:“與君私奔到天涯,紅月融融啊。”
唱著竟是目眶微微泛紅,笑道:“這首曲子太應此情此景了,簡直是為我譜寫一般。”
秋槿棠懟道:“胡說八道,你是船家女嗎?”
宋懷章昂首應道:“我雖不是船家女,卻是那癡情郎。”
謝傅心中暗忖,好一個癡情郎啊,這珍貴的三個字,他卻永遠失去,再也找不回來。
竟羨慕起眼前的宋懷章,能夠清清白白獨愛一人。
“秋小娘子,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秋槿棠笑道:“洞房花燭三叩拜,我們這一帶的船家女都會唱這一首曲子。”
謝傅笑道:“秋小娘子是情竇初開,盼得有情郎,是不是?”
哪個少女不多情啊,秋槿棠被說的臉微微一紅,嘴上惡狠狠道:“你們這些公子,腦子裡儘想些齷蹉粑渣的。”
謝傅笑道:“男歡女愛天經地義,倒也不是什麼齷蹉粑渣,秋小娘子,你平日裡撐船載人,可有相中哪個心裡偷偷喜歡的?”
秋槿棠譏諷:“自以為是,我見過比你英俊百倍,好上百倍,多的是。”
謝傅笑道:“又沒說是我。”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在說你自己,接下來是不是要語言輕佻調戲啊,你輕佻個試試,調戲的試試,看我不把你晃下船,到時候哭著喊著讓姑奶奶救你上來。”
謝傅莞爾一笑,破有深意道:“看來秋小娘子是個有故事的人。”
秋槿棠手指謝傅,冷聲道:“我告訴你!你不是頭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最好嘴巴先湊到河裡洗乾淨。”
“渭流漲膩,棄脂水也,江麵發藻,船娘溲也。隻怕我這嘴是越洗越臟。”
謝傅說得隱晦,以為對方聽不懂,怎麼秋槿棠每日文縐縐的話聽多了,卻也無師自通。
舉起船楫就打了謝傅一下:“我一早就看你一臉下流樣,果真表裡如一。”
謝傅莞爾一笑,人家既然開不起玩笑,那他就少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