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扶光原意是想將孩子放在自己身邊照料,可一來太子鶴駕,全天下的眼睛便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父女倆,好盼著那九五尊位上能換個人去坐,身邊人宜少不宜多,多一個人便多一張嘴,早晚要泄出去;二來她尚未成婚,姑娘家帶個孩子,成何體統?
蕭扶光一番深思後,對綠珠說:“太子將我視作親姐姐,可惜我父王與陛下素有嫌隙,二人六年王不見王。即便周尚書一家守口如瓶,可依我之見,除非今日在場之人全部消失,否則早晚有一日這孩子要被發現。”
綠珠怔忪之際,又見她倏然回首,天家威儀在身,眼神卻透著悲憫。
“阿寰將死,留下這對母子,他們日後的路定然艱難。我若開殺戒,豈非令站在此處的所有人至親幼無所養、老無所依?”她又垂首道,“我不能也不想這樣做,所以綠珠,你一定要替我養好這個孩子。他不需要懂多少道理,我隻要他在關鍵時刻不被有心人所利用,不會是我一時心軟留下的一把刀,你懂嗎?”
“我懂,我懂。”綠珠含淚點頭,“他若成了禍害,我自己便了結了我倆的命。”
“我不想要任何人的命。”蕭扶光又歎氣,“我也在賭,賭我心軟能積德。”
倆人商定好了之後,蕭扶光便回室中看太子妃。
此時周木蘭已醒了過來,正盯著自己的肚子瞧,依然是一副呆呆模樣,像是不習慣肚子裡
頭少了那樣一大塊肉似的。她母親坐在一邊,將枕頭掖在她身後,讓她調整一個舒服的體位後墊靠著。
而周尚書則坐在內室之外,雙手扶在膝上,一臉的垂頭喪氣。
周木蘭見蕭扶光進門,怯怯地喊了聲“姐姐”,眼淚又滾了下來。
蕭扶光示意她坐好,自己走到床邊,想開口說聲“你辛苦”,又覺得奇怪了些,話到嘴邊成了“你現在感覺哪裡不舒服”。
周木蘭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淚,說:“我疼。”
蕭扶光轉身吩咐下,讓大夫多加一劑鎮痛方子。
周木蘭嘴笨,她的母親卻很是識大體。久未見女兒,如今見著了,便對蕭扶光千恩萬謝。
蕭扶光見她們倆都沒有提起孩子的意思,忍不住道:“方才殿下來過,看到孩子後便離開了,算得上是福大命大。”
周尚書隔簾望來,頻頻歎氣。
周木蘭的母親也愣了一下,隨即搖著頭說:“不瞞郡主,這樁親事本就不是我們做得了主的,至於孩子…我們不是那種狠得下心的人,可孩子那般模樣,隻能養在後宅。木蘭心思單純,我們做長輩的早晚有老去那一日,往後他們孤兒寡母必要因此受欺侮…”
她的態度很明顯,蕭扶光也很是明白,沒有十足周全的安排,這樣的孩子活在世上隻能是家庭的累贅。周尚書一生清貧,老來得個狼咽孫,傳出去這家人都要被戳脊梁骨。
“我知道這對你們來說很為難
,所以我來問木蘭一句話。”蕭扶光看向周木蘭,“今日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抱著孩子回宮,依然做你的太子妃,宮裡我自會安排好,阿寰一死,你便是東宮之主,日子過得隻會比從前好,不會更差;第二個選擇,便是同你祖父和母親離開,日後苟且過活,這世上沒有你這個人,至於那個孩子,是死是活也同你無乾了。”
蕭扶光話音剛落,周木蘭便做好了選擇。
“我要走。”周木蘭抓著母親的手,卻看著她道,“我要跟祖父走。”
饒是蕭扶光知道她會這樣選,未免也有些失落——這世上,除了自己,怕是再無人是真正關心過蕭寰了。
“好。”她說,“你身子還吹不得風,等過段時日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