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午後,內湖湖畔遊人行行止止,百船高低不同,共朝湖心緩緩而行。
天光正好,內湖岸邊一座畫舫提前掛上了數百盞八角瑞仙燈,卻合上門不再做生意。並非提前打烊,而是來了貴客。
舫內人聲鼎沸,十數個人圍著中間那位點頭哈腰搖尾。
“可算盼著大人了,大人最近不常來。”
“忙。”
“大人既要梳理部中,還要應陛下之詔,自是忙碌。還請大人千萬注意修養。”
“好。”扇子在貴客手中兜了一圈兒,最後指向剛剛說話那人,“賞。”
碎金粒子被仆人抓起一把,拋去剛剛那人頭上身上。
沉甸甸的,可誰嫌金子砸人疼?當下捧著金粒子感激涕零:“謝檀大人,謝大人的賞!”
有人得了賞,周圍人看了自然眼紅,卯著勁地上來巴結。
“席間備了酒菜,大人賞臉嘗嘗。”
“大人,您當心腳下。”
檀沐庭被前呼後擁上了樓,樓上觀景台向水麵伸出曲折三丈,能瞰內湖全景。
兩株瑤台菊開得正盛,檀沐庭伸手拂了一下,花瓣顫顫巍巍,酒桌前數人站了起來,笑著招呼:“檀大人。”
檀沐庭走過去,“我來得晚,讓諸位久等。”
眾人忙說自己也是剛到。
落座後,內間侍女斟滿了酒,外間歌女撫弄琵琶,一聲聲撩在人心頭。
待一番推杯換盞的客套之後,終於進入話題。侍女與歌女被打發走,門合得嚴嚴實實,一縷風都透不進。
岸邊人來人往,一位妙齡女子喝得醉醺醺的,搖搖晃晃地走到畫舫前,眼睛半睜著,被舫上宮燈晃得眼前一花,抱柱“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乾什麼的?!”舫上的夥計奔下船,走到她跟前道,“哪裡來的女酒鬼,好不懂事,不知此處有貴人麼!咿,這穢物——嘔!”
女酒鬼吐了個痛快,酒醒了一半兒,抬起臉道:“此處有貴人,你意思我是賤人嘍?”
“我瞧你是女子,不與你一般見識!奉勸你一句,趁早離這兒遠遠的!”夥計將她推出幾步,衝她喊道,“若是冒犯了檀大人,你可吃不了兜著走!”
“譚大人?”女酒鬼聽得一愣,“哪個譚大人?譚還是檀?”
“自然是檀香木的‘檀’。”夥計有意顯擺,挺直了腰杆答道,“帝京裡還有幾位檀大人?”
夥計說罷,便見這女酒鬼像是瞬間醒了酒一樣,一雙眼忽然變得清明透亮。
他心中得意,未發覺眼前這女酒鬼咬牙咬得腮幫子都硬了起來。
姚玉環恨得切齒——當年若不是檀沐庭聯眾淫辱她娘親,她如何會落到今日地步?!
“檀——沐——庭——”牙縫裡逼出這三個字,姚玉環舌尖都在滲血。
她將夥計一把推開,踩著踏板噔噔噔上了畫舫。
舫上人一看,竟闖來個女酒鬼,登時就要來攔。
打小在戲班子裡長大,練功十幾年的小旦總比尋常人靈活些。姚玉環輕而易舉地避開了來抓她的人,提著裙子上了樓,徑直奔著觀景台而去。
檀沐庭正同人商議要事,忽聽外間一陣吵嚷聲。
他道了聲得罪,起身推門而出,見自家家仆絞著一個婦人妝扮的少女正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