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木房裡有一張八仙桌,其中一條桌腿被磨了一小截,天天看著倒也不顯,一旦用的時候便覺得晃蕩得難受。想要著人去修一修,可總沒機會,這樣一來二去,竟耽擱了有半年多,直到過生辰時要用它放賀禮,桌腿一斜,東西嘩啦啦掉了一地,這才有的難受了。
一件東西擺在眼前天天時不顯,不知哪一刻,實在是拖不得了,這會兒才重視起來,卻已是遲了。
雲晦珠眼睜睜地看著林嘉木的神情瞬間垮了下來,麵色跟著漸漸泛白。
“嘉木,你怎麼了?”雲晦珠擔憂問道,“你是病了嗎?”
林嘉木從牆邊支起涼透了的身子,隨後搖了搖頭:“沒有,家裡人嘮叨,我出來了。九和不在家,我便逛到這裡,我沒想著進去,我…”他是她的什麼人,他進去又乾什麼呢?
雲晦珠笑了:“聽說過,你家老夫人替你相看人呢。年紀大了都這樣,惦記抱孫子,陳九和都有孩子了,她肯定也著急。我外祖父也一樣,回了家也念叨我,不然我怎會三天兩頭出來找阿扶?我一說來定合街,外祖父便不敢嘮叨了…”
林嘉木很快調整好情緒,剛剛的病色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平日裡那副溫和模樣。
“說來咱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了。”林嘉木頓了頓,又道,“不過如今這世道,女子總比男子艱難些,雲小姐這般才貌家世,擇婿更需謹慎。”
“既然你無事,那我就放心了。”雲晦珠低頭笑了下,又問,“阿扶在銀象苑辟了座園子,殿下將他那些奇花異草分些移栽了來,如今很漂亮。阿扶說,改日邀請咱們幾個要好的聚在一起賞花很不錯…嘉木,你來嗎?”
林嘉木神色恢複如常,隻是心亂如麻,擺手拒絕道:“巧了,蒙小姐邀了妹妹們去府上做客,我送她們過去,就不去了。”
雲晦珠看了他一會兒,這還是頭回聽他說什麼蒙小姐,顯然是推脫的說辭,於是點頭:“那好,既然沒空就算了,自己的事要緊。”
林嘉木衝她道彆後便離開了。
雲晦珠看著他挺得筆直的背影,想了想,還是折回了銀象苑。
蕭扶光正在同工匠改鈿釵的樣子,見她去而複返,好奇問道:“可是落了什麼東西?”
見雲晦珠沒說話,蕭扶光將人清退了,隻留她們二人在。
雲晦珠的眼珠子一直在轉,蕭扶光見了,十分體貼地道:“藏鋒不在。”
雲晦珠鬆了口氣,這才將剛剛遇到林嘉木的事兒告訴了她。
蕭扶光當局時迷,旁觀時清。僅憑雲晦珠三言兩語,便猜出了她的心思:“晦珠,你…”
“阿扶,不瞞你說,起先看到嘉木時確然有些心動。”雲晦珠抬手摸了摸鬢角,又道,“俊朗又有才氣的年輕公子誰不喜歡?從前我同這樣的人接觸,頂多是他們來打幾兩酒,順帶說上兩句話。說得少了,生意不好做;說得多了,人家便覺得我輕浮。如今被外祖父認回,也不過是山雞披了鳳凰羽,芯子裡還是怯懦的。”
蕭扶光看著雲晦珠,歎了口氣說:“你不是披上了鳳凰羽,你是鳳凰崽兒掉下梧桐樹,現在又重新回到樹上。”
“就你會安慰人。”雲晦珠笑了,“可我與你玩久了,想法也就變了——世間男子千千萬,這個你瞧不上,那個瞧不上你,證明緣分還未到。隻要不做虧心事,老天爺定不會虧待了我,那些個對我無意的,想是老天爺知道這是樁孽緣,攔著不讓成呢!”
“就該這麼想。”蕭扶光說,“朝廷不止有內閣,光六部加起來就幾百號人,新來的更是一個賽一個的年輕俊朗。若是挑花了眼,就先放著,等春闈後去榜下守,逮幾個品貌不錯的回家慢慢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