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蕭扶光這樣講,沈夫人很是動容。
可她想了想,依舊還是開口:“妾說句不中聽的話,郡主莫要怪罪——如若裡頭的那個不是廷玉,郡主情深義重,自是等得;可若裡頭那位真是,郡主打算等多久?人死不能複生,郡主前途無量,還是保重身子,多為自己的將來思量。”
知道沈夫人是好意,可如今的蕭扶光實在疲於同人客套。
“我想見見閣老。”蕭扶光道。
沈夫人頷首,引她入內。
蕭扶光入了靈堂,隔著披麻戴孝的諸人掃了一眼當中的棺槨,也隻敢掃一眼,生怕再看就要傷心落淚。
司馬宓坐在一扇半透白屏後,手邊放著一卷兒白緞子,被擰得發皺。
奇怪,真是奇怪,見的是司馬宓,她偏又想起司馬廷玉來,一張嘴喉嚨就堵得慌,心口也像被灌進鉛水,沉沉悶悶的,叫人難受。
沈夫人退了出去,蕭扶光坐去了另一邊。
“我央太傅前去陝西,自鳳翔府借來名犬。剛取了腕刀讓他們前去伏龍嶺,沿路繼續找。我想,說不定廷玉還未回來呢?”她道,“沈夫人說您今日滴水未進,若廷玉看到,定也不願見您如此。”
司馬宓費力抬了抬眼皮,過了好一會兒才問:“廷玉他…為何會走伏龍嶺?”
伏龍嶺在北,東海在東。
蕭扶光將頭垂得低低的。
“是我…”她哽咽道,“廷玉是因替我辦事,他才會遭逢此難…”
到底是內閣第一人,辦什麼事,不必問,司馬宓也能猜到個七七八八。換做尋常人,自然會認為司馬廷玉因她而死。可居高望遠,事情便看得比旁人透徹。司馬宓也常陷於陷阱之中,知道樹大招風的道理,對司馬廷玉而言,今日之死倒是能在光獻郡主心頭揦一道口子,叫她一輩子都忘不掉這個人。隻要景王大權在握,河內司馬氏日後便可高枕無憂。
可他依然難過,畢竟那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司馬宓深呼吸一口氣:“郡主與廷玉的婚事是早年定下,先帝聽說後,有一日召了廷玉去禦前,問他‘郡主大還是你大?’廷玉那時還小,不過四五歲,以為先帝問的是年紀,便回答說他大。先帝佯怒,說‘你這小兒爭大,尚不得郡主’。廷玉這才明白他意思,又說‘某再大也遮不住光,卻能替郡主擋雨避風’,先帝這才認下這門親事,又囑咐景王殿下,要他好生扶持司馬氏。人人道我司馬宓好手段,靠姻親做了首輔,卻不知紅袍上的仙鶴其實是廷玉替我縫上去的。”
“月初他向我告假,說要前往東海一趟。我是他爹,他撒謊我豈能看不出?不過那時我想的卻是,廷玉終於長大了。因我從前便與他說過,若是日後成了親,要事事以自己的小家為重,要處處相讓郡主。有回他聽多了便不耐煩,再不讓我提起婚事。我原以為他心高氣傲想要反悔,可一直沒有說反悔的話——廷玉他雖說嘴上不饒人,可心裡還是盼著的…或許真如欽天監預言,有那個命,卻無那個福分了…”
聽司馬宓說了這樣多,蕭扶光雖未落淚,眼周卻漸漸紅腫。
她不想聽,也不想看到司馬宓。從前不覺得如何,如今見不著司馬廷玉,看見同他有關的人和事時便如刀柄在心口摩挲——彆扭且疼,還時不時被刀刃揦得抽搐一下。
蕭扶光將淚意憋回去,站起身咬牙道:“我不信他就這麼沒了…我偏要找,把伏龍嶺翻過來也要找到他!”
司馬宓看著她,想說什麼,最後卻沒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