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璨娘親已經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眉頭微皺,隨後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好,你們兄弟倆許久未見,正該好好聊聊!”
顧璨將手中的酒杯放下,手掌覆蓋著杯口,對婦人搖頭示意,不需要再倒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湛湛,落在了陳平安那麵無表情的臉上,歎道。
“陳平安,你知道我和我娘親在這青峽島上遭遇過多少次生死危機嗎?”
婦人聽到此話,心頭一顫,神色僵硬,臉上露出幾分後怕驚懼之色,呆呆的坐在位置上,雙手放在桌下,使勁的抓著衣角,他們母子倆這些年遭遇了無數次的危機,許多次都是差點就死了,如今想起來還是讓人害怕。
“隻殺那些個出手害我的刺客,殺手?那躲在殺手刺客背後的指使者呢,那些一直躲在暗處,鬼鬼祟祟的人壞人呢?”
“我不可能一個個找過去,先與他們打聲招呼,跟他們講,我顧璨很厲害的,小泥鰍更厲害,所以你們不要來招惹我,不然我就打死你們!”
顧璨臉上露出了幾分不認同之色,他隻身一人,而且還是一個少年,實力本領都不足以將所有心懷不軌的人都震懾住。
“你是不是覺得青峽島上那些刺殺,都是外人做的?也不見得就是這樣吧,這些殺手刺客中,有沒有我那位好師父劉誌茂安排的?”
“陳平安你對書簡湖了解多少,這裡根本就沒有秩序規矩可言,信奉的是弱肉強食,利益至上,師徒反目,朋友背叛都是最常見的事情,我雖然不能確定這些刺殺活動中一定有劉誌茂參與,但我隻有一個娘親,而且手無縛雞之力,我顧璨也隻有一條命,不敢冒任何的風險,隻有以殺止殺,震懾所有心懷不軌之人,才能讓我娘倆安穩的為活下去!”
顧璨站起身,臉上滿是堅定之色,怒視著陳平安,大聲說道。
“陳平安!你就是打死我,我也絕不會還手,但我被你活活打死之前,我還是要告訴你,我顧璨沒有做錯!就算我錯了,我也不認!我也不改!這輩子都不改,死也不改!”
顧璨麵色猙獰,目光乖戾,他心中充滿了怨恨,恨的不是陳平安,不是殺手刺客,而是整座書簡湖,恨所有人,更不能接受陳平安不理解自己,感到無比的委屈。
“在書簡湖中,就是要與虎謀皮,你若不能將老虎抽筋剝皮,震懾住所有的猛獸,他們就會將我分屍,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我死了,娘親也不可能活下去!”
顧璨雙眼充血,怒視著陳平安,臉上滿是猙獰之色,質問道。
“陳平安,你告訴我,在這種虎狼之地,我若是不能比虎狼更凶狠,更殘暴,如何生存下來?這裡的人可是會把我和娘親吃得骨頭都不剩下,會讓我們生不如死!他們可不像小鎮巷子裡遇到那個喝醉酒的王八蛋,看我不順眼,隻是踹我一腳就罷了!”
“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裡,有多害怕?”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能夠在我身邊,像以前那樣保護我?保護好我娘親?”
“陳平安,你不知道!你就隻會打我,罵我,埋怨我!”
顧璨眼中流出了淚水,身體微微抽搐,情緒無比的激動,將這這幾年心中壓抑的恐懼,怨恨,不安全都發泄了出來。
“我不想我們再次重逢,是你來給我們上墳!我想護住我娘親,活著見到你陳平安!”
顧璨低聲嗚咽,從桌前走了出去,不過並未走遠,一屁股坐在了大堂的門檻上,背對著陳平安與娘親。
陳平安坐在桌前,腦海中萬千雜念浮現,難以理順,他抬起頭,看向了淚如雨下的婦人,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
“嬸嬸,我不喝酒了,能給我盛一碗飯嗎?”
顧璨娘親心中惶恐不安,聞言連忙擦拭了下眼淚,點點頭,起身去盛了一碗米飯,遞給了陳平安。
陳平安並沒有將這碗米飯吃掉,而是將其擺在了桌子上,靜靜的看著。
當年在泥瓶巷,陳平安還是個比如今顧璨還要小的孩子,也有一碗飯就這樣擺在桌上。
如今的陳平安走過了千山萬水,見過了無奇不有的大千世界,經曆了悲歡離合,依舊無法忘記那碗米飯
一飯之恩,是活命之恩。陳平安拿起了一雙筷子,低頭扒飯,一直到吃完整碗飯,他都沒有抬起過頭。
陳平安看著眼前空空如也的碗,沒有剩下一粒米,這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頭輕喊了一句。
“顧璨!”
“我會打你,會罵你,會跟你講些我琢磨出來的道理,或許這些道理你覺得沒有道理,都不對,但我不會不管你,不會就這樣丟下你的。”
陳平安沒有轉頭看向那哭泣的顧璨,聲音不高,語氣卻透著一股堅定,好似是對顧璨說,又好像是對對自己說的。
“如果哪天我走了,一定是我心裡的那個坎邁過去了。如果邁不過去,我就會一直在書簡湖,在青峽島待著。”
顧璨聽到這句話,立馬擦掉了眼淚,臉上露出了高興的表情,連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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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這可是你說的,說話算話,你從來不騙我的!”
陳平安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臉上多了幾分情緒波動,轉頭看向了顧璨,緩緩道。
“那我今天可能就要破例了!”
顧璨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剛剛放鬆的肌肉再次緊繃,心弦如同拉成滿月狀態的弓,隨時都可能會崩斷。
“來之前,我說在飯桌上不會再給你講什麼道理,也沒有力氣講道理了!”
“但是現在我吃了一碗飯,身上又多了幾分力氣,所以我打算再多說幾句,還是老規矩,我說你聽著,不許插嘴,等我說完了,你再說,我聽著,同樣不會打斷你的話!”
顧璨明顯鬆了一口氣,臉上笑容燦爛,自剛剛重逢開始,陳平安都是一副麵無表情的狀態,讓他感覺不到一點親近,如今總算是可以將心放在了肚子裡,不用擔心陳平安不理會自己,不再管自己了。
顧璨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了幾分單純之色,一如往昔那位鼻子上掛著兩個鼻涕泡的孩童,有些羞赧的說道。
“陳平安,我能不能坐回桌子?我現在都還沒有吃飯呢,沒力氣聽你講道理!”
陳平安點點頭,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說道。
“多吃點,你還在長身體呢,吃的越多,個兒越高!”
顧璨抹了抹臉上的淚痕,走到了原先的位置,將座椅向陳平安的方向挪動,靠的更近了一些,生怕陳平安說話不算話,轉頭就離開了,他到時候也好更快的攔住陳平安。
顧璨將碗遞給了娘親,盛了滿滿一碗米飯,放在了他的麵前,他開始低頭扒飯,從小到大,他就喜歡學陳平安,吃飯是學陳平安,雙手籠袖也是學陳平安的,隻有罵人不需要學,因為顧璨可比陳平安會罵人多了,嘴裡的詞都不帶重複的,花樣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