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的延州,放眼望去,儘是黃土、枯草,多了幾分肅殺。
但延州大地上,卻是昂揚著熱火朝天的建設熱情。哪怕冬日裡很多工程停工,但是仍舊有著很多的工作要做,準備著來春的生產建設活動。
而且也不是所有的工程都停了,比如一些簡單的挖坑、挖礦之類的工作,先前那些被抓的小吏、大戶、犯罪團夥等等,都是要乾活的。畢竟這裡已經是西北了,總不能折騰著往嶺南送。何況延州正是用人之際,這些人當然不能浪費了。
必然是隻要乾不死,就往死裡乾,要讓他們殘存的生命的光火,最後溫暖腳下的這片古老的土地,為這土地上的人民做出最後的貢獻。
一處臨近官道的院落,嫋嫋的炊煙在黃土拌稻草、石塊壘砌的房屋煙囪中升起。敞開著的為陽光照進去的空門內,可以看到一老漢在火爐邊弄著木工活。旁邊兩個小孩子,在那擺弄著刨出來的木花。
聽見動靜,老漢抬起了頭,隻見外麵來了好大一群人,甚至許多都是帶甲的軍人。其中還有幾人他認得,那是縣裡的官吏,現在一個個都是哈巴著笑臉,站在一身形挺直,裹著皮草大衣,一臉微笑的男人身後。
老漢愣了一下,擦了擦眼睛,而後趕緊著跑了出來,哐當就要跪下。
“見過相公,見過相公啊……”
王言已經在往裡走了,笑嗬嗬的扶住了老漢,沒讓他跪下去:“老丈怎地如此客氣,我如何受得如此大禮。”
“相公如何受不得?老漢在家還給相公立了長生牌位。每月初一、十五都要敬香,就盼著相公長命百歲啊。”
王言當官,雖然沒憋好屁,但他不好的屁,也不是針對廣大的宋朝人民,相反他不好的屁就是為了這些人民,他自然是真正辦事兒的。
老漢忍不住的看了一眼在那邊凍著的一大堆人,著重看了看他認識的那幾個官吏,引著王言主仆二人進了屋內,忙活著弄了兩碗茶葉碎的熱水。
“老丈這多半年,日子可是好些了?”
王言好笑的搖頭,給他立長勝牌子的人可太多了。揚州、杭州、京城,包括現在的延州。儘管在杭州被刺殺,百姓當看客。在京城的時候,一樣沒有人幫手,甚至還成了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笑談。
“對,就是補貼。說來春還要找夫子過來,就在劉大戶家的莊子辦學,我這兩個孫兒都不要束脩。這能識字,以後就差不了,總能有個體麵的生計,討個婆娘,養家糊口。這小孫女呢,也能嫁個好人家。這還不止呢,縣裡清了田,給老漢分了十畝地,還隻要十稅一。雖說一個人種,還是累些,但是這心裡有盼頭啊。”
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一會兒,大抵都是老漢念叨著過去大半年之中,生活發生的巨大變化。
“老丈安心,似你等這種孤寡老弱之情,皆已登記在冊。來春耕種之時,縣裡會派人手過來幫助一二。若是縣裡無有人力,我也會抽調軍卒來此,若還不夠,會抽調禁軍將士。到時老丈燒些熱水,給將士們解解渴就足夠。”
小棟梁跟在一邊笑問:“老丈這回知道我家阿郎是誰了?”
其實也是大宋的百姓過的苦,活的難,以致於王言這邊的很多動作才是剛剛開始,就已經讓百姓們有了重活一次,有了長出一口氣的機會。讓他們深刻的認識到了與以往的不同,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巨大的變化。若比較起來,他們的幸福感其實是最大的。
百姓的好意,他是受的。儘管,長命百歲似乎是在咒他,畢竟他今年還不滿二十四,且有的活呢……
王言搖了搖頭:“若有軍士膽敢犯民,縣官亦不足信,老丈且忍辱負重,來膚施城門外敲鼓,到時我定讓他們挖一輩子礦。哪怕以後我調任彆地,老丈亦可找我家商隊之人,實情相告,他們自會告訴我,一樣要讓禍害百姓之人付出代價。”
“補貼。”小棟梁笑著接話。
但那並不耽誤他們崇敬王言,也不耽誤他們希望王言長命百歲。他們當然知道誰對他們好,隻不過是在一些時候,要先考慮自己。
這並非是搞什麼精英主義,而是因為百姓需要有人帶領,需要有人告訴他們怎麼做。就如張麻子上任鵝城,他得帶頭,他得打樣,隻有如此,飽受壓迫剝削的百姓們才有膽子去反抗,才能形成一股不可阻擋的力量,去推翻、打碎那黑暗……
王言又讓小棟梁拿了兩塊黃糖塊,還是給兩個小孩子泡了糖水喝,老漢的動作還是那麼的自然流暢。
“好啊,好啊,相公是大好官,大好官啊……”
“好,能不好嘛,相公?自那日相公離去以後,不過一月,便來人拿了劉大戶全家,接著縣裡又來人清田,老漢也重新入了籍。不瞞相公,當時還想逃了呢,可是後來聽說少了許多稅,老漢這兩個孫兒還能得了補……什麼……”
見他看著外麵那幫人不知所措,王言拍了拍老漢的胳膊:“無需理會他們。”
“賊……”
老漢略帶小得意的輕哼一聲:“老漢又不傻,這麼些日子怎麼也琢磨出味兒了。慣說那日老漢問王相公,你這後生憋著笑,原是看老漢的笑話呢。相公,快進屋,喝點兒熱水暖暖身子。”
若殺他的人少些,圍觀的人群中但凡有膽子大些的吆喝一嗓子,並且帶頭衝出去,殺他的人得被活活打死。
在他的強令之下,政策基本都落到了實處。大戶抄了,田地分了,稅賦減免了,犯罪團夥哦消失了,大戶家的大宅子都改成了學堂,還有各種的道路、水利等建設工程,花錢雇傭勞力。吸引大戶投資,穩定州內物價。凡此種種,對百姓來說都是極好的事,感觸自然也是最深的。
老漢說起這些事情來,臉上的笑就沒停過,說要多活幾年,等著王相公把延州治理的更好。
“相公不再膚施坐堂,怎地走出來了?是來下麵巡查一番,看看可有人糊弄相公?”
“老丈是聰明的,正是如此。再者也是去北邊看看。”
“哦,相公這是要打仗了?哎呦,就是老漢年歲大了,不然老漢也應募從軍了,跟在相公手下,安心。我們這村子裡就有個後生選入了廂軍。聽說是繳大戶的時候死了,現在村裡就是他家過的最好。相公領軍,打仗定然也是極厲害的,打沒了西夏,大家日子過的也輕鬆些……”
百姓未必憎恨西夏,但卻實實在在的憎恨因為邊事,而多出來的許多稅賦、勞役,這些全都實實在在的攤派到了他們身上……
王言隻是笑嗬嗬的應承,沒有去給這老漢講什麼牽一發動全身,因為他這一次出來,確實是奔著牽這一發而去。
這大半年,他已經全麵調整了延州,幾乎調動了延州各個方麵能調動的最大力量,安排好了人事,也做好了延州未來三年的規劃。
隻要按部就班的發展,做好監察工作,出了問題及時調整,基本沒什麼大問題。所以王言離開了膚施,往北邊的前線過去……
告彆了日子有盼頭,想著多活幾年的老漢,王言帶著隊伍繼續北上而去,第一站就是清澗。
清澗是有相當戰略地位的,或許在大的地圖上沒什麼有利位置,但是它看住了西夏,不使西夏軍隊沿著黃河突下來,破延州,直達關中,後叩潼關,過洛陽,入華北平原,直取汴京。同樣的,也看住了西夏軍隊,不好輕易的渡過黃河,翻越太行山,到達華北。
而且河對岸的離石(呂梁)方向,也有大軍駐紮,看住了西夏軍隊不好渡過黃河。如此河東有阻擊,河西這邊還有延州,將西夏死死的頂在了關中、太原以外。
但也就是頂住了,宋夏戰爭百年,在黃土高原這片地上打出了狗腦子,趙宋也沒打出去。都叫後來的金國收割了,最後都被成吉思汗的子孫覆滅。
王言來到清澗,早都收到消息的種諤帶著清澗文武恭恭敬敬的迎接,排場很大。
“數月未見,知州還是那麼豐神俊朗。”
“子正也是精神十足嘛。”
經由種諤的介紹,王言微笑的見過了每一個看向他的眼神中滿是稀奇的清澗文武,而後便隨著種諤一起,在清澗到處看了起來。
主要就是看看兒郎們演武,感受一下種家軍的軍威,再看看營房,檢視一下營地,與軍卒說說話之類的。基本屬於是領導視察軍營的常規操作。
整體而言,條件是比較艱苦的,基本屬於吃不好、睡不好。這當然沒辦法,畢竟這時候的條件就是這樣。
“子正將兵有方。”
如此看過了一圈,王言還是給出了很高的評價,作為一名武將,種諤的水平是足夠的。
“知州過獎,此乃卑職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