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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男子劍仙的佩劍仿品更多,可是陳平安看得快,而金粟看得慢,結果到最後,陳平安和在最後一間屋子剛好碰頭,而且更湊巧的是,兩人幾乎同時肩並肩站立,一人望向一把男子劍仙的“茱萸”,臉色微變,一人凝視著女子劍仙的“幽篁”,眼神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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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於這兩位男女劍仙,皆無人像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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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人擠開陳平安,罵罵咧咧,反正陳平安也聽不懂不知何洲的雅言,但是語氣很衝,那人朝劍架和仿品吐了口唾沫,順帶著對駐足此地的陳平安也沒有好臉色,又說了一通讓陳平安滿頭霧水的言語,那人似乎也發現了背劍少年聽不懂本洲雅言,憤憤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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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粟感歎一聲,“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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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當初在落魄山竹樓外,聽魏檗提起過這段往事,不說當下妖族正在入侵劍氣長城的戰事,之前那場蕩氣回腸的捉對廝殺,用來決定劍氣長城的歸屬、或是妖族歸還劍修殘存飛劍,魏檗說過劍氣長城外,轟轟烈烈,戰死了一對男女劍仙,極其悲壯,兩位功勳卓著、劍法通天的大劍仙,竟然都被大妖陣斬於眾目睽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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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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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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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望著那個男子劍仙的姓名,再轉頭看了一眼女子劍仙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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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粟疑惑道:“陳平安,還不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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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嗯了一聲,“你先回客棧吧,我打算再看一遍敬劍閣,反正這裡十二個時辰都不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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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道:“認得回去的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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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還是沒有抬頭,點頭道:“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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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粟有些奇怪,卻也隻當是一天到晚背著劍匣的少年,太憧憬那座天下的劍仙,不舍得離開。她走出這間最儘頭的屋子,一間間走過,好似光陰逆流,百年千年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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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敬劍閣敬仰劍仙的外鄉客人很多,大多客客氣氣的,哪怕那個背劍少年一直站在“茱萸”仿品之前,蹲著茅坑不拉屎,也沒多說什麼,可也有脾氣如之前那人一般差的,對著茱萸、幽篁兩把曾經總計斬落上五境大妖十一頭的劍仙佩劍,不是嗤之以鼻,就是冷嘲熱諷,或是乾脆就朝著劍架和仿品吐唾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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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聽不懂他們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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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能感受到那些人的憤怒、譏諷、冷漠、嘲笑和幸災樂禍、好玩、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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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不喜歡這種感覺,就像當初在桂花島外的海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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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整個世界,隻剩下了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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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在一次被魁梧漢子撞開後,那人大步向前,就要一拳打爛劍架,就在此時,一位魚尾冠中年道姑憑空出現,微笑道:“不可毀壞敬劍閣藏品,違者後果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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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悻悻然收起拳頭,問道:“吐口水行不行,犯不犯倒懸山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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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姑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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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心領神會,朝劍架吐出一口濃痰,轉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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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有人拍手叫好,魁梧漢子愈發覺得自己英雄氣概,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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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還是什麼都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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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走到這間屋子一處牆根,蹲著喝酒,隻有在遊客稀疏的每個間隙,他就會迅速起身,去擦拭茱萸、幽篁兩把仿品和劍架的那些口水唾沫,迅速擦乾淨後,就又回到牆角去喝酒。久而久之,便有人誤以為背劍少年是敬劍閣的雜役,負責看管這間屋子,免得那兩位劍氣長城罪人劍仙的仿品給人打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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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在敬劍閣這間屋子,一直待到了晚上,遊人越來越稀疏,所以他起身的次數就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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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中,已經足足半個時辰沒有人來到這間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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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這才離開敬劍閣,坐在外邊的台階上,握著養劍葫,卻不再喝酒,嘴唇緊緊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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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劍仙,姓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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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劍仙,姓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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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位姑娘,對他陳平安這樣介紹自己,“你好,我爹姓寧,我娘姓姚,所以我叫寧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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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與正陽山搬山猿一戰的時候,那位姑娘的言辭之中,意思分明是父母還健在,而且她在驪珠洞天的表現,從頭到尾,也完全不像是失去爹娘的人。所以哪怕魏檗在落魄山提及劍仙眷侶的陣亡之事,陳平安根本就沒有往那位姑娘身上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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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回頭來看,早有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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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歡提及劍氣長城上那個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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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以後自己的男人,一定要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劍仙,大劍仙,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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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早就孤身一人遊曆浩然天下,要求人鑄一把好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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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雙手抱膝,坐在台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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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劍匣裝著他取名的降妖和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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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間養劍葫蘆裝著還是他取名的初一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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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上的草鞋,也是一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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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背對著的那座敬劍閣,最裡頭屋子裡的茱萸、幽篁,也依然是相依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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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在台階上坐著,不知發呆了多久,隻是兩眼無神地怔怔望向前方,然後他猛然回神,發現不遠處站著一位姑娘。&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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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頭微皺,開門見山道:“陳平安,寄到我家的信,為什麼不是你寫的,而是阮秀寫的?你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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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好似給天雷劈中,答非所問道:“好久不見,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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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那副傻樣,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坐在陳平安身邊,沒好氣道:“好久不見?這才多久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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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想了想,然後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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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陳平安感覺就像過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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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千萬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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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了百萬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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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瞥了眼正襟危坐的這個家夥,再瞧了眼背後的劍匣,她突然笑了起來,忍不住說道:“陳平安,你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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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莫名其妙發現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子,沒等自己話說完,嚇得汗都流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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