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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仕神色自若,繼續道:“其實光是我爹,加上臂聖程元山和磨刀人劉宗,僅就頂尖戰力來說,已經不比這四位大宗師聯手遜色,我們這次是密謀行事,又不是沙場上的兩軍對壘,不用講究兵力多寡,鴉兒你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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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四大宗師,隻是江湖正道的自家之言,故意撇乾淨了那些魔教中人和黑道梟雄,屬於關起門來自己樂嗬樂嗬,真正服眾的說法,是更有含金量的十大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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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正邪皆有對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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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宗師當然各自占據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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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武道一途轉入修習仙家道法的白道第一人,俞真意。排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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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外家拳第一人種秋。排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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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言九十高齡卻青春常駐的童青青,都說在她之後,數位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所謂第一美人,姿色、風韻加在一起,都不如她一人。排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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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世獨居鳥瞰峰的劍客陸舫,是四大宗師中最年輕的一位,如今還不到五十歲。排第十。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幾乎所有人都堅信,在二十年前榜上墊底的陸舫,才是最有資格挑戰並且戰勝那位第一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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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有人認為如今的陸舫,已經超出南苑國國師種秋,躋身前五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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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簪花郎周仕所說的臂聖程元山,武功極高,對人對敵,必分生死,所以不被名門正派認可,覺得武德太差,不配享有宗師頭銜。此人排在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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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刀人劉宗,是名副其實的頂尖邪道高手,純粹喜好殺人,惡名昭彰,排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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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周仕的父親,周肥,更是無數正道人士做夢都想大卸八塊的大魔頭,武學奇高,品行極為低劣,創建了一座春潮宮,搜羅天下美女,除了幾個兒子,數百人的春潮宮,再沒有一個男人,周肥因此自詡為“山上帝王,陸地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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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讓人無奈的是周肥,排第四,而且公認橫煉功夫天下第一,年輕時候的陸舫,曾經以一把佩劍“龍繞梁”,成功刺穿周肥身軀三次,周肥依然安然無事,戰力折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陸舫就此主動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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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一人,仗劍闖入春潮宮的陸舫,也為自己的意氣用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在他一次出門遠遊的三年期間,師門六百人,被周肥半點不講高手風範,親手慢慢折磨殆儘,傳言陸舫的師娘和十數位師姐師妹,如今尚且在春潮宮擔任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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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為何陸舫遊曆歸來,聽聞噩耗,沒有再度登山挑戰周肥,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幾個江湖秘密之一,與天下第一人的那個大魔頭到底有多強、鏡心亭董青青到底有多美、俞真意到底可以活到幾歲,並稱為天下四大謎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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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苑國京城,到城外那座牯牛山,在這條線上,處處雲波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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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萬裡迢迢趕來的中年男子,帶著一身酒氣進入南苑國京城後,如魚得水,終日在街邊酒鋪酗酒,渾渾噩噩,最後以至於不得不將佩劍押在了酒鋪,五兩銀子,那還是掌櫃婦人看他一身腱子肉的份上,可以趁著他睡著了,偷摸幾把,不然最多三兩銀子頂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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牯牛山頂,一位身材如稚童、麵容純真的人物,每天閒來無事,就細細打磨一把玉竹折扇,而負責山腳下那八百禦林軍的南苑國武將,見到此人後,卻要畢恭畢敬尊稱一聲俞老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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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第,一位多年來擔任掌勺廚子的佝僂老人,對著一大缸時候未到的醃菜,揭了蓋子,酸味撲鼻,嘴上呢喃著多事之秋,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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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無疑以今夜白河寺入廟不燒香的三人,分量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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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那女子和簪花郎周仕關係不大,因為老人姓丁,八十年來,在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屹立不動,殺人隻憑個人喜好和心情,江湖名宿也殺,帝王將相也殺,罄竹難書的武林惡人也殺,路邊的老幼婦孺也殺,後來將教主之位傳給了被自己殺到隻剩一人的唯一弟子,從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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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他離開江湖後的二十年一次評選,依舊是毫無懸念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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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聽上去很可笑的江湖傳聞,說是專職收集江湖秘聞、評點宗師高低的敬仰樓,先後兩任樓主,至交好友都曾好奇詢問,為何不撤掉那個生死不知的丁魔頭,兩人都說過同樣一句話:萬一他沒死,我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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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大殿之中,女子笑問道:“你爹隻要周仙子這麼一個美人兒,明麵上卻是出力最大,如此興師動眾,當真不覺得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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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仕苦笑道:“我爹什麼脾性,你還不清楚?說好聽點,是愛美人不愛江山,說難聽點,就是見色忘命,如果不是種秋就住在南苑國皇宮旁邊,他都能進宮去搶那位樊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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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伸手揉著臉頰,自怨自艾道:“周姝真,樊莞爾,一個當今第一美人,一個在二十年前,顏色甲於天下,你爹的眼光真高,難怪會難入他老人家的法眼,哪怕見麵了,一起喝茶,也是客客氣氣的,目不斜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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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仕苦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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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笑問道:“你爹怎麼不對董青青有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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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仕仰頭望向那尊對人間怒目的威嚴佛像,手指撚動珠子不停,輕聲道:“我爹說一份美食,燙嘴不怕,燙得起了水泡都值得,但是注定會燙穿了肚腸的美食,再嘴饞,也莫要去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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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負手而立的老人,聽聞此言,扯了扯嘴角,環顧四周,輕聲道:“走了,金身已經不在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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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色女子和周仕並無異議,也不敢有絲毫質疑,彆看女子在口口聲聲“師爺爺”,十分嬌憨親昵,實則膽戰心驚,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要被老人拍碎頭顱。周仕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個父親周肥,至多是一張可有可無的護身符,遠遠不足夠成為真正的保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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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舉一動都仿佛與天地契合的老人,跨出門檻的時候,腳步略作停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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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動作,就讓女子和周仕氣息絮亂,胸口發悶,額頭滲出汗水,停步站立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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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又稍稍加快速度,跨過了門檻,走下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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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在江湖上已經贏得極大名頭的年輕武學天才,又覺得氣血疾速奔走,牽線木偶一般,情不自禁地跟著老人一起快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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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抬頭看了眼月色,笑道:“這座南苑國京城,比起六十年前那次,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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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兩人視線交彙,都覺得大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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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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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從臥姿變成了坐姿,先是雙手合十,跟三尊佛像告罪一聲,莫要怪自己的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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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姓丁的老者,挺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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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突然又側臥回去,很快就有兩道身影如縹緲青煙一閃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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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對金童玉女,當下這位女子的姿色氣度,比起那位腳踩木屐的女子,還要勝出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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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約莫三十歲出頭,玉樹臨風,穿著古雅,冠冕風流,一身帝王之家的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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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醇正的京師口音笑道:“樊仙子,如你先前所說,這個丁老魔頭性情果然古怪,剛才明明發現了咱倆,竟然都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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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然出塵的女子,就像一株生長於山野的幽蘭,容貌出眾得不講道理,尋常美人應該第一眼看到此人,都會自慚形穢,尋常男子甚至生不出占有之心,得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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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男子的言語後,她說道:“這位老教主是不屑對我們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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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笑道:“難道我一招都擋不下?不至於吧,我師父好歹是那十人身後追得最緊的一小撮人物,如今我與師父過招,已經有兩三分勝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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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搖頭道:“太子殿下自然天賦極好,可是江湖宗師之間的生死廝殺,與切磋武藝,有著天壤之彆,殿下切莫小覷了這座江湖,哪怕是麵對一位二流高手,不到最後一刻,也不可以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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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為這位仙子擔憂自己,而感到由衷喜悅,隻是生在帝王家,早早養成了喜怒不露於色的習慣,便輕輕點頭,微笑道:“我記下了。以後與人對敵之前,都會拿出仙子這番言語,好好思量思量,再出手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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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樊的女子莞爾一笑,不置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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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這點小心思的含蓄輕佻,她已經獨自行走江湖六年之久,不會在意,當然更不會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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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冷笑道:“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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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臉色微變,心湖震動,能夠隱藏到現在而不被發現,最少也是與他們兩人實力相當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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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女子一起視線巡視大殿各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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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樊仙子鬆了口氣,笑道:“讓殿下笑話了,行走江湖,小心駛得萬年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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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如釋重負,忍俊不禁,微微側身,學那江湖中人拱手抱拳道:“仙子教誨,小生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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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也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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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後在三尊佛像那邊摸索探尋,並沒有發現隱蔽機關,徒勞無功,隻好與之前三人一樣,離開白河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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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橫梁之上,漣漪陣陣蕩漾,逐漸露出一抹雪白,原來是那件金醴法袍變大了許多,使得陳平安能夠縮在其中,也算是陳平安自己琢磨出來的一門不入流障眼法,對付江湖中人,挺實用,就是不夠高手氣派,仙家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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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坐在橫梁上,剛要摘下養劍葫喝上一口酒,突然想起這是寺廟大殿,收回手,飄然落地,就要離開白河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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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來到大殿門檻,就看到遠處那個姓樊的漂亮女子,正朝他冷冷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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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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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既不說話,也不出招,就是盯著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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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有些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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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瞅啥瞅,我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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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比你好看!反正我陳平安是這麼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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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陳平安咧咧嘴,其實眼前這位姑娘,確實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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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姑娘你長得好看,是你的事情,可不是你傻了吧唧使勁瞪我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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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不願再跟她耗下去,害怕飛簷走壁不太容易脫身,便乾脆用了一張方寸符,直接離開了白河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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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微微張嘴,滿臉震驚,難道是江湖上哪位隱世不出的前輩宗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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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離開白河寺沒多久,目光被一條彩燈連綿的熱鬨街道吸引,香味濃鬱,便跑去找了家攤子,吃了碗又麻又辣又燙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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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陳平安發現自己身邊又站著一位目瞪口呆的漂亮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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