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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手負後,縮在袖中,在駕馭癡心一次次抵禦劍修飛劍之際,抬起手臂,以掌心迎向那道拳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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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指一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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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罡竟是直接被陳平安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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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梧扈從哈哈大笑,倒也沒有半點慌張神色,本就是試探性一拳,五成功力都不到,“先生,道行不算淺了!至於到底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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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雪白甲胄的漢子輕喝一聲,驟然加速前衝,眨眼之間就來到陳平安身前數步外,右手猛然掄起一臂,這一拳遞出之時,由於出拳快若奔雷,魁梧漢子的整個右側肩頭,都綻放出雪白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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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然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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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用手掌擋下了披甲漢子的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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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刺客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解,眼前年輕人,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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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疑惑,但沒有耽誤抬腳的一記狠辣膝撞,武夫搏殺,尤其是高手之戰,念頭急轉的同時,每次出手還要發乎本能,甚至要快過“心意和想法”,這才算真正登堂入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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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背後那隻手離開袖子,輕輕一拍眼前白甲扈從的膝蓋,使得他身體一個前傾,然後一肘錘在此人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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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神人甘露甲的魁梧武夫,被一肘打得向後飄蕩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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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那一拳猶然被陳平安握在手心,於是被一扯而返,陳平安一拳砸在那人心口外的甘露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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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梧漢子轟然倒飛出去,摔在十數丈外的地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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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身負兵家甲丸,受傷很輕,隻是體內氣機震蕩更多一些,嘴角滲出一絲血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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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一拍地麵,漢子重新起身,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左右咧嘴,埋怨道:“先生,他娘的這家夥到底是劍師,還是橫煉體魄的外家拳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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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劍修站在他身後,笑容玩味,“你還不許一個武學天才兩者兼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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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深呼吸一口氣,轉頭看了眼山坡頂上的魏羨,心情不再輕鬆,對劍修說道:“那這小子就真是該死了。先生,你玩夠了沒有,咱們可千萬彆陰溝裡翻船,這家夥可不是一個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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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點點頭,“大泉劉氏和姚老兒的香火情,應該就這麼點了,既然如此,那就可以開始起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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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吹了一聲口哨,極其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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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劍修身形往一側迅猛狂奔而去,一招手,本命飛劍不再糾纏那名年輕劍師,由實轉虛,沒入他胸前,如魚線入深潭,轉瞬不見,本命飛劍返回竅穴溫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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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披甘露甲的武夫扈從一愣之後,二話不說就開始跟著劍修逃遁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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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雖然不清楚為何兩名刺客,為何就此離去,但他沒有攔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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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後餘生的姚家鐵騎,更是蒙在鼓裡,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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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將軍權衡一番,翻身下馬,對身邊攙扶他的年輕騎將下令道:“派遣一伍斥候出去偵查情況,其餘人就地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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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名邊軍斥候如撒網一般,策馬向四麵八方遊曳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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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緩緩走向魏羨和裴錢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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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老將軍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有出聲,想要道一聲謝,隻是剛要開口,就扯動腹部傷口,隻得閉嘴,但是對著那個年輕人的方向,遙遙抱拳,算是無聲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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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能夠仗義出手,以一己之力攔下兩名穩操勝券的刺客,已算仁至義儘,老人可沒那臉皮提出得寸進尺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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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後,一支騎軍疾馳而至,除了十數騎滿身鮮血的姚家邊軍,更多還是二十餘位陌生麵孔,不是雙眼神光湛然、肌膚晶瑩如玉的練氣士,就是氣勢磅礴的武道宗師,這些人眾星拱月,嚴密護著一位身穿錦袍的男子,此人約莫三十歲出頭,麵如冠玉,顯然是這些高手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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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老人所在的姚家邊軍,這人擺擺手,很快騎隊分開,男子一騎獨出,率先來到,勒韁而停,朗聲笑道:“姚老將軍,所幸我沒有來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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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將軍正要起身作答,那人已經翻身下馬,握著馬鞭使勁揮了揮,“老將軍有傷在身,不用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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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仍是執意起身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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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加快腳步,徑直牽馬來到老人身前,輕聲道:“姚氏這樁禍事,歸根結底,還是因我和李錫齡而起,這次我既然剛好在邊境,沒理由袖手旁觀,希望老將軍理解,若非情況緊急,我是絕不會露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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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將軍轉移了話題,沉聲道:“殿下千金之軀,豈可輕易涉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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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笑道:“姚將軍身為征南大將軍,我大泉正二品高官,出生入死幾十年,就不值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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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苦笑道:“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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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揮揮手,笑道:“來都來了,做也做了,姚將軍的教訓,我也聽過了,是不是可以打道回府了?這些刺客,未必沒有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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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將軍無奈一笑,道:“全憑殿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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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突然以手中馬鞭指向對麵山坡,“那撥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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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解釋道:“若非他們拖延時間,我撐不到這會兒。有些墨家遊俠兒的風采,殿下不用多想,萍水相逢,咱們不用畫蛇添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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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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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一拍腦袋,趕緊從袖中拿出一隻小瓷瓶,拔出塞子,頓時香氣彌漫,倒出一顆墨綠丹丸在手心,遞給老人,“這是皇宮裡頭珍藏的療傷秘藥,老將軍吞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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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不疑有他,與這位皇子殿下道了一聲謝,毫不猶豫便拋入嘴中,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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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笑意更濃,親自攙扶老人,走向他帶來的一輛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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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之頂,陳平安目送他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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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出那枚兵家甲丸,遞給魏羨,後者沒有立即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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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解釋道:“這是兵家甲丸,名為神人承露甲,灌入真氣,身上就可以披掛甲胄,跟先前那名武夫差不多,可以自行抵禦刀劍和術法。除非被一次性穿透甲胄,或是反複捶打某一處,一般來說,靈氣耗儘之前,就是護身符。對付劍修的本命飛劍,卓有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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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丸的品秩高低,往往跟儲藏靈氣多寡,直接掛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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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致三種,被山上戲稱為水窪甲,池塘甲,大湖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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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人承露甲,位列第三等,幾乎都是水窪甲的品相,但是倒懸山靈芝齋售賣的這一件,極為特殊,極有可能是一副祖宗甲,即最早一撥甘露甲,為兵家大師精心打造,可謂寒門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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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推回陳平安的手,笑道:“無功不受祿,回頭我立了功,再拿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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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著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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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滿臉期待道:“他不要,送我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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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根本沒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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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三人路線,與姚家鐵騎不在一個方向上,他們趕往那座依稀可見輪廓的邊陲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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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魏羨難得多說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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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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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是想做那道德聖人,求三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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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忍俊不禁,笑著搖頭道:“當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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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真有此誌向,陳平安當初早就認了文聖老秀才當先生了。尤其是桐葉洲之行,使得陳平安愈發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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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又問,“那公子是想謀取大勢,爭王爭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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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啞然失笑,指了指自己,“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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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最後問,“那就是獨善其身,證道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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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反問道:“你問這些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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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閉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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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也不願多說什麼,一行三人就此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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