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星漢燦爛,一條天河浩瀚無垠。
一個身穿紫色道袍的矮小老人,坐在一隻如同飄浮在星河的巨大葫蘆上邊,一旁還有個撚須而笑的老秀才,擺出翹首以盼狀,用一種打商量卻略顯底氣不足的語氣說道:“於老哥,你如今可是震古爍今的十四境大修士了,相傳到此境界,身外物都是累贅,等會兒要是有親朋好友來此祝賀,那些個賀禮,不如老弟我幫忙代收?”
於玄已經在此合道,並且得到了一卷寶光流轉的璀璨河圖。
圖出星河,河圖即星圖,自古唯有道德聖人得見,有幸得見而已。
故而於玄入手此物,絕對屬於意外之喜,畢竟是那種傳說中的“天命所歸,大道饋贈”。
便是一輩子沒窮過、即便瞧見仙兵也不眨眼皮的於玄,也有幾分遮掩不住的笑意,原本於玄還有幾分自嘲,終究是不曾真正做到不以物喜的境界,所幸先前老秀才撂下一句,於老哥確是修心有成的得道之士,擱我,早就得意忘形,笑得合不攏嘴了,心胸境界比不得於老哥,慚愧慚愧。
手握這支卷軸的老真人,抬了抬胳膊,爽朗笑道:“若非文聖,豈能得此。若真有道友來此,一切賀禮,都歸文聖所有。”
至於老秀才本身就是個“相傳”的十四境,以及那個自相矛盾的說法,於玄就懶得計較了。
不提這次文聖出手相助,等於是親手幫他於玄在此提早合道,隻說當下老真人手持一幅河圖,先天而生的至寶,又豈是神仙錢可以衡量的?
老秀才從袖中掏出不知從哪裡順來的兩壺酒,拋給於玄一壺,自己喝一壺,赧顏道:“老弟如今實在是窮的揭不開鍋了,見笑,讓於老哥見笑了。”
於玄笑道:“君子謀道不謀食。”
老秀才使勁點頭:“是極是極,君子憂道不憂貧。”
灌了一口酒,老秀才伸長脖子,往人間那邊望去,連忙提醒道:“於老哥,好像來人了,收起來,趕緊將河圖收起來,免得被人誤會你在炫耀家當。”
於玄聞言無奈道:“文聖,實不相瞞,貧道暫時做不到,隻能是拎在手裡。”
剛剛合道成功的於玄,暫時“兜不住”這幅河圖,對其施展障眼法都不行。
收入袖中都做不到,就更彆提將其煉化為本命物了,事實上,於玄是注定無法煉製這幅河圖的,隻能是代為保管。
人如書樓如藏書。
但即便如此,於玄能夠在未來漫長的修道歲月裡,隨時隨地反複翻閱、觀摩此圖,獲得的大道裨益,非比尋常。
老真人在符籙一道,堪稱絕頂再難更進一步的造詣,便可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恰好是這一步之差,就是實實在在的天人之彆。
比如現在,於玄隻是稍作推衍演算,便發現以前屬於空中閣樓的十數種大符,都有把握畫出。
老秀才說道:“讓我來試試看。”
於玄毫不猶豫就將手中星圖輕輕拋向文聖。
老秀才抬起袖子,就將一幅星圖收入袖中。
於玄錯愕不已。
老秀才縮脖子,一手扶住袖子,立即抬起屁股,有一種拿了寶貝就要跑路的架勢。
於玄倒是鎮定。
老秀才悻悻然重新落座,滿臉愧疚道:“見諒見諒,每次喝酒喝高了就這樣,習慣,純粹是習慣使然。”
第一位人間來客,可謂豐神玉朗,腰彆一截柳枝。
是那個待在蠻荒天下那處日墜渡口的柳七。
老秀才嘿嘿而笑,柳七這趟遠遊天外,撇下好友曹組,單獨來此,並不讓人意外。
需知這位柳七,原名柳三變。
明明是出身官宦世家,為何會取這麼個名字,後世山上,倒是有個無據可查的小道消息,說是那鄒子給排的八字、取的名。
而這幅於玄暫時做主的河圖,在萬年曆史長河中,出現過寥寥數次,曾有一位據說是火龍真人不記名師父的高人道士,道號“白雲”,不知真名,傳聞他就曾親眼見過星圖出河的景象,之後便為人間修士泄露天機,留下玄之又玄的“龍圖三變”之說和兩個晦澀難解的圖式。
柳七身形化虹而至,見著了文聖和於玄,便蹈虛停步,作揖行禮,微笑道:“見過文聖,恭喜於真人。”
於玄起身,打了個稽首作為回禮。
老秀才一個蹦跳起身,作揖還禮。
先前在文廟那邊,老秀才跟蘇子,還有眼前這位才華橫溢的柳七,各自討要了一幅字帖,價值如何?都是讀書人,談錢多俗!
柳七曾經首創柳筋境,也就是那個毀譽參半的“留人境”,不知耽誤了多少自命不凡的修道天才,當然是一種自誤了。
作為公認數座天下最被低估的大修士之一,經此一役,柳七確實讓人間刮目相看。
在那仰止占據絕對地利的大海之上,柳七竟然能夠以術法碾壓仰止的水法本命神通,不知讓多少浩然修士心神往之。
斬龍之人陳清流,之前那場文廟議事,曾經去過一趟功德林,主動拜訪恢複文廟神位的老秀才。
這位白帝城鄭居中的傳道恩師,經不住老秀才的勸酒,很是小酌了幾杯,便說了幾句真心話,其中一語,就讓老秀才拍案叫絕。
按照陳清流的說法,當年那個試圖逃回蠻荒的仰止,若是在海上碰到自己,而不是柳七,就不用勞煩文廟押送她去中土神洲了。
言下之意,隻要換成他出劍,舊王座大妖之一的仰止,就活不了。
老秀才自然不會認為對方是在吹牛皮不打草稿,因為陳清流所說,是事實,千真萬確。
再說了,這家夥能夠當鄭居中的師父,吹個牛皮,又咋個了嘛。
誰不服氣,有本事去白帝城找鄭居中啊,說你師父吹牛皮,我氣不過……
陳清流當時看似隨口問道,柳七當真使出了三百多種術法?
老秀才點點頭,外界說是三百五十六種,文廟這邊也不好確定具體數字,反正不到四百種。
陳清流便笑言一句,還是有點本事的。
當然了,老秀才心知肚明,柳七是一定會躋身十四境的。
至於蘇子,因為有白也,大天師趙天籟,則因為有那純陽呂喦,能否躋身十四境,反而得兩說了。
不管怎麼說,那個叫柴蕪的小姑娘,能夠在青萍劍宗那邊一步登天,直接從留人境躋身上五境,柳七功莫大焉。
所以老秀才以心聲笑道:“趕早不如趕巧,擇日不如撞日,也在這裡預祝柳先生合道順遂。”
柳七愣了愣,再次作揖拜謝。
此行不虛。
故而沒有久留。
老秀才坐回那隻葫蘆,繼續喝酒,在柳七那邊不曾收到賀禮,小有遺憾。
隨後便有一個手持竹蒿的撐船老舟子,在那星河中悠悠然泛舟而至。
是被曹溶他們當做大師兄、卻不被陸沉承認的那個大弟子,顧清崧,道號仙槎。
銀河絢爛,人間舟楫路窮,自古唯有乘仙槎可上天河。
老秀才趕忙起身相迎,大步跨出,徑直往撐船舟子那邊趕去,一腳踩在船頭,殷勤熱絡道:“哎呦,這不是仙槎前輩麼,好久沒見了,怎麼回事,瞧著不是特彆有精氣神,咋的,又與哪位了不起的高人切磋道法了?要不要老弟幫忙說幾句公道話?”
顧清崧一時間有點發蒙,其實他跟這位文廟神位高居第四的文聖先生,在今天之前,雙方並無交集,好像都沒聊過半句閒天。
一來老秀才成名太快,感覺橫空出世、名聲鵲起沒幾年,眨眼功夫就去文廟吃冷豬頭肉了,對於常年在海上遊曆的顧清崧來說,
又像是個眨眼功夫,老秀才就又很快去功德林吃牢飯了。往年顧清崧聽聞這些,也隻當是當幾碟佐酒菜來著,可怎麼聽著老秀才的口氣,像是那種至交好友的久彆重逢?莫非是自己失憶了?錯過了什麼?
隻說上次顧清崧偷摸進去功德林,不也隻是為了見那個對男女情愛一事極有獨到見解的花叢老手陳平安?
而且那次見麵,跟姓陳的小子,做了一筆買賣,他教了陳平安一種獨門遁術,陳平安則傳授給他的錦囊妙計,確實不俗,有用!
老秀才一把抓起顧清崧的手,使勁搖晃,“久聞大名,神往已久,仙槎道友,可是一等一的性情中人呐,佩服佩服。”
顧清崧想通了,估計是陳平安那小子在文聖這邊,說了幾句肺腑之言,實誠的公道話。
所以一般不輕易說誰好話的老舟子,便點頭道:“陳平安與我,勉強能算是同道中人,老秀才,你不用這般矯情言語,且打住,再多說幾句,你浪費唾沫不說,我也要起雞皮疙瘩,犯不著。”
說完這些,顧清崧轉頭望向於玄,開始祭出了一門大名鼎鼎的本命神通,“老於頭,敢情是又走狗屎運了?說實話,你要是把運道分我一半,可能一般都不用,我早就去青冥天下白玉京覲見師尊了。”
於玄板著臉不搭話。
老真人以前在顧清崧這邊吃過虧。
顧清崧問道:“咋個還擺張臭臉了,這麼大架子,當自己是十五境嗎?”
老秀才大開眼界,人的名樹的影,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見過會說話的,真心沒見過幾個這麼會說話的。
看來陸沉至今沒收取仙槎道友為弟子,不是不願意,是根本不敢?
於玄嗬嗬一笑。
顧清崧沒好氣道:“一個活了幾千歲的年輕十四境,看把你能耐的,如果我沒記錯,或是文廟那邊當年沒騙人的話,老秀才隻花了幾十年功夫,就成了十四境,你瞧瞧老秀才,今夜與我才頭回見麵,跟我擺譜了嗎?”
於玄揉了揉眉心,無奈道:“怕了你了。”
老舟子與老秀才告辭一聲,撥轉船頭,使勁呸了一聲,“老子好心好意跑來跟你道賀幾句,結果眼睛長在腦殼上的,糟心,不是個東西。”
於玄滿臉苦笑,都不敢罵回去。
老秀才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顧清崧突然轉頭說道:“老秀才,你這人蠻好,跟某人比,你們倆的位置,其實得顛倒過來,這才算名副其實的一個天一個地,要是沒有某人這種朋友,就更好了。回頭找我,咱哥倆好好喝頓酒,不醉不休,說不得就是喝我的喜酒了。”
老秀才連忙說道:“好說好說,一定一定。”
等到顧清崧撐船返回人間,直奔那艘桂花島渡船。
老秀才回到於玄身邊,笑問道:“怎麼回事,你以前招惹過仙槎道友?”
於玄滿臉憋屈道:“問題是貧道直到現在,都不知道當年這家夥為何要堵門罵人。”
老秀才好奇道:“罵你什麼了?”
於玄說道:“大致意思,是罵貧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來著。”
老秀才笑道:“誰讓於老哥的徒子徒孫那麼多,被仙槎道友罵這個,一時間還真要心虛幾分。”
於玄喟歎一聲。
第三位道賀之人,是那召陵字聖,享譽天下的許老夫子,雖然老人不在文廟陪祀聖賢之列,也不在儒家道統文脈之內,許老夫子卻是一個功德極大的讀書人,跟如今坐鎮寶瓶洲仿白玉京的那位老者差不多,都屬於真正的隱士。
等到許夫子與於玄客套寒暄完畢,老秀才終於有機會開口言語,豎起大拇指,沉聲道:“許夫子,你有所不知,我那關門弟子,每每提起你,欽佩之情,溢於言表,是這個!”
許老夫子淡然笑道:“文聖喊我名字即可,況且我也當不起陳隱官的稱讚。”
老秀才唉了一聲,眼神幽怨道:“什麼陳隱官,見外了不是,咱倆既然按同輩兄弟論,你就當陳平安是自家晚輩,以後遇見了,喊一聲世侄即可。”
此話一出,讓許夫子不知如何作答。
文聖的脾氣和護短,天下皆知,你要是跟他客氣,他可不跟你客氣。
然後是桐葉洲大伏書院的現任山長,萬年老蛟出身,程龍舟。
曾是天外常客。
自然而然,就聊起了桐葉洲的大瀆開鑿一事。
老秀才開懷不已,“要說豪言壯舉,我這關門弟子,說得不多,做得更多些。”
程龍舟笑道:“陳隱官在桐葉洲補缺一事,令人佩服。”
老秀才沉默片刻,笑道:“哪裡哪裡,當仁不讓於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之後是皚皚洲韋赦,一位曾經被認為十四境是他囊中物的天才修士。
這位七十二峰主人走後,陸陸續續有大修士來此道賀,甚至還有青冥天下的幾位道門飛升境。
最後一位道賀之人,是那個綽號雞湯和尚的僧人神清。
“大和尚,我們心裡邊,先有個是非,得有個對錯。對吧?”
“是吧。”
————
落魄山,竹樓外的崖畔石桌。
明月當空,像個富貴人家的大玉盤。
一個粉裙女童,和斜挎棉布包裹的黑衣小姑娘,一起賞月,她們聊著好像總也說不完的悄悄話。
今夜的碎嘴零食,不是糕點和瓜子,而是一枝枝映山紅的花瓣,都是右護法今晚獨自巡山的戰利品。
桌邊石凳不矮,暖樹可以雙腳觸底,個頭稍矮幾分的小姑娘,坐著就要靴子懸空了。
小米粒突然趴在桌上,讓暖樹姐姐伸出手,暖樹不明就裡,還是伸出手掌,小米粒抬起手掌,輕輕嗬了一口氣,再握拳使勁搖晃幾下,最後拍在暖樹姐姐的手上,一本正經道:“裴錢說那些飛簷走壁的頂尖高手,可以動輒將一甲子、百年內力傳給彆人,我這邊呢,學武不精,但是!我這隻手,有仙氣哩,暖樹姐姐,送給你,收好收好!”
暖樹仍然一頭霧水,還是手掌攥拳,柔聲笑道:“收到了。”
小姑娘點點頭,雙臂環胸,側過身,麵朝崖外,晃蕩著雙腿,腳後跟一次一次敲打石凳,氣呼呼道:“其實呢,原本是打算送給裴錢的,她這麼久不回家,那就怪不得我嘍。”
說到這裡,小米粒轉頭解釋道:“因為裴錢才上了幾天學塾,一早還喜歡翹課,不像暖樹姐姐,你每天都看書,用不著這點我從字帖那邊蹭來的仙氣。”
原來是上次好人山主在桌上,當著小米粒的麵,攤開了蘇子和柳七的兩幅字體,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真跡了。
畢竟是自家先生親自與他們討要而來,這要能假,天底下就沒有真了。
當時小米粒就伸手觸碰了兩幅字帖,覺得自己肯定沾了些仙氣的。
夜深了,一個晨起打掃庭院,一個要巡山,就一起返回住處。
她們離開石桌之前,發現竹樓一樓依舊泛著燈光,好人山主還在挑燈看書呢。暖樹豎起手指在嘴邊,小米粒使勁點頭,曉得。
暖樹先將小米粒送到院門口,與暖樹姐姐道了一聲彆,小米粒不著急挪步,等到暖樹姐姐走遠了,她才走近門口,雙膝微蹲,就像紮了個馬步,雙手作氣沉丹田模樣,緩緩遞出一掌,掌心貼在大門上,輕喝一聲,便將那沒鎖的院門給“撞開”了,聽著吱呀作響的開門聲,黑衣小姑娘收回手掌,重新挺直腰杆站定,大步跨過門檻,十分滿意,點點頭,按照當年裴錢從武俠演義小說上邊看來的說法,自己這一掌,怎麼都得有個三十年內力了。
右護法回家不栓門,出門也從不鎖門,門鎖都是做做樣子,以前是方便裴錢串門,後來是習慣成自然了。
小米粒到了住處,她住的那間屋子也是書房,搖頭晃腦走到書桌旁,點燃油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嗬,雙腳重重踩地!
屋內桌凳都是老廚子親手打造,所以顯得小小的。
桌上書籍不多,整齊疊放在一起,多是小時候的裴錢看過,再送給小米粒的。
小米粒歪過頭,摘下那隻每天形影不離的心愛棉布挎包,放在桌上,輕輕拍了拍挎包,咧嘴笑道:“闊綽!”
大驪舊北嶽地界,龍泉劍宗,猶夷峰。
劉羨陽正在閉關。
說是閉關,其實就是關上門睡覺,不過卻不是以往那種打瞌睡。
化名餘倩月的賒月,很清楚劉羨陽此次閉關不同尋常和輕重利害,她就乾脆留在劉羨陽屋外,寸步不離。
反正以她的大道根腳和境界修為,一年半載不合眼都不覺得疲憊。
那個叫李深源的少年,最終還是選擇拜徐小橋為師,在煮海峰那邊修行。
劉羨陽先前說過,出關之後,要走一趟洪州,除了那邊是古蜀劍仙的聯袂羽化留下仙蛻之地,出產巨木的洪州豫章郡地界,還留下一些傳自遠古的娛神、祭祀傳統。
賒月聽到一陣腳步聲,她轉過頭,一個木訥漢子徒步登山,來到這座猶夷峰,瞧見了那個一年到頭穿棉衣的圓臉姑娘,點點頭,在餘倩月這邊,被劉羨陽稱呼為阮鐵匠的男人,還是有笑臉的。
阮邛雙手負後,腳步很輕,到了這邊,也隻是以心聲問道:“他在閉關?”
賒月點點頭,解釋道:“這次跟以前不一樣,可能會比較凶險。”
阮邛同樣點點頭,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走這麼一趟猶夷峰,不過男人還是用一種看似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羨陽就是個閒不住的人,以後有勞餘姑娘多擔待些。”
賒月想起劉羨陽在閉關之前的那番對話,她微微臉紅,難得有幾分羞赧,不過她就不是那種扭捏的女子,說道:“阮先生,我要是真跟劉羨陽結為道侶了,會不會給龍泉劍宗惹來些不必要的麻煩?”
阮邛搖頭道:“不會。”
賒月輕輕嗯了一聲。
阮邛看了眼屋子,才來一小會兒,就轉身離去,似乎想起什麼,也沒轉頭,依舊雙手負後,隻是腳步放緩些許,說道:“如果,我隻是說如果,以後羨陽這小子哪裡做得不對了,他又是讀過幾天書的,歪理多,你吵架吵不過他,或是他犯倔,死要麵子,不肯跟你認錯道歉,就跟我說一聲,我不當宗主了,好歹還是他的師父,罵他幾句總是可以的。”
賒月笑容燦爛,“記住了。”
在賒月的印象中,阮師傅好像就沒有跟誰說過這麼多的話。
阮邛剛加快腳步,沒走出幾步,便猶豫了一下,男人停下腳步,說道:“按照小鎮那邊的習俗,一般喜酒是要辦兩場的,一場在男子家鄉,一場辦在女子家裡,所以到時候一場酒席在槐黃縣城辦,另外一場,餘姑娘要是不嫌棄,就在我們龍泉劍宗這邊擺酒,在猶夷峰之外隨便挑座山頭好了,喝過喜酒,那座山頭就是餘姑娘的道場了,就當是我這個長輩的一點心意。至於劉羨陽的伴郎,照規矩,是要跟著新郎官喝兩場酒的,可以幫著羨陽擋擋酒。”
賒月聽到這些,看著那個好像用很大氣力才說出這些家常話的背影,她沒來由有些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