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農嘿嘿笑道:“頂不了吃,頂不了喝,沒用啊,不如回去當柴燒。大寧既然能勝一次,就能勝第二次,等下次你們打了勝仗,咱再給你蓋一座新的。”
一番話堵的李桃歌無法反駁。
老農忽然緊張問道:“軍爺,拆了得勝亭,違反大寧律法嗎?是坐牢還是砍頭?先說好,我隻是路過而已,可沒上去動手啊,你要是抓就去抓他們,拆亭子的小王八蛋們我都認識,我來給你們引路。”
李桃歌神色黯然說道:“不犯法。”
老農拍了拍胸脯,長舒一口氣,“差點沒嚇死我,軍爺你在這吃風吧,老頭子先走一步。”
李桃歌蹲下身,見到橫七豎八碎石,頓時眸子一亮,既然亭子沒了,能將勝字拚湊出來,也是一件幸事。
可惜忙活來忙活去,依然少了幾劃,尤其是勝字最後一筆,隻留下破碎棱角,約莫是有人將石板搬回了家。
李桃歌跌坐在廢墟中,心比石頭更碎。
銳字營的一行人不懂他的心思,見耽擱久了,老孟催促快走,狐妖一般是夜晚出沒,要在申時之前趕到,軍令如山亦如火,耽誤不起。
到達指定村落,才發現兵力不足成了最大難題,幾個村子加起來上千畝地,銳字營才多少人?總不能一人守幾十畝地。那是狐妖,不是野豬,銳字營哪個勇士敢打包票,能單挑玄幻莫測的鬼怪?
不過老卒有老卒的辦法,將馬匹藏到百姓家中,然後來到兩個村子的交彙處,以十丈距離為準,用荒草堆成草垛,呈三角形,幾人一組,各找草垛鑽進去,安心等待狐妖上鉤。
戌時,暮色漸濃。
閒不住的玉竹話最多,藏在草垛中也不安生,調侃道:“古有守株待兔,今有守垛待狐,抓到了自然成為佳話,要是白等一夜,其他三營的兄弟,能他娘把咱笑死。”
老孟剜了他一眼,厲聲道:“少說幾句!一天天就你話比屁多,藏草垛這事誰要是敢說出去,我把他吃飯家夥給拔了!餘瞎子,你眼神不好,但鼻子靈,方圓十裡之內,狗撒尿都能聞到。天一黑,我們成了瞎子,你反倒成了千裡眼,狐妖膻騷味重,能不能抓住這害人精,要靠你了。”
餘瞎子掩住口鼻,甕聲甕氣說道:“我也想立一功,可牛井這腳,比狐騷味還重,熏得我快背過氣了。”
牛井傻,但沒傻到缺心眼,恭維話和難聽話還是能分得清,聽到有人嫌他腳臭,立馬不樂意,嚷嚷道:“你是娘們啊,腳是香的?天天操練巡防,腿都沒停過,能不出汗嗎?我腳臭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哪次吃飯時候沒聞到過,也沒見你少吃一塊肉,少啃一張餅。”
“都給我閉嘴!”
老孟低吼道:“牛娃子,你給我滾到最遠的草垛去!挖個坑,把膝蓋以下埋進土中!再飄出來味,我把的靴襪全塞你嘴裡。”
老孟作為二十多年的伍長,在銳字營威望奇高,基本都對他的話言聽計從,牛井哪敢反抗,口中嘟囔著臟話,鑽進另一個草垛,裡麵有小傘和李桃歌,三人都是炕上最近的鄰居。
牛井的糞叉不適合挖土,尤其是凍土,於是借來小傘隨身短刀,有氣無力挖著。
旁邊的李桃歌看的一頭霧水,詢問道:“你要乾嘛?”
牛井懶洋洋答道:“孟頭要我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李桃歌更懵了,“啥?!”
牛井生氣道:“奶奶的,餘瞎子嫌我腳臭,孟頭怕影響狗鼻子,要我來到這邊把臭腳埋住。我就納悶了,一個大炕睡好幾年了,咋沒見把他熏死?今日輪到他立功,就嫌棄這個嫌棄那個,真是蹬鼻子上臉。”
小傘和李桃歌深知他臭腳威力,倆人笑笑不說話,三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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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井心寬,想的少睡得多,沒多久打起輕鼾。
為了防止熏死,李桃歌將草垛捅了個窟窿,輕聲問道:“小傘,清明你還回家嗎?”
小傘北人南相,骨架嬌小,聲線細膩,加上生性靦腆,經常被誤認為是女兒身。直到有次銳字營和烈字營起了衝突,小傘一人悶頭衝在前沿,掀翻了對方兩員猛士,大夥才知道啥叫人不可貌相。
老孟曾經說過,戰場上,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要小心拿短刀作為武器的家夥,這幫人一般都是搏命的死士。小傘就是典型代表,身形靈活,悍不畏死,上次跟烈字營打架,寧肯被腰斬,也要拚命抹了你的脖子。
一個字,狠。
這就是所謂的咬人的狗不叫。
小傘柔聲道:“家裡沒啥人了,我想去看看我爹。”
小傘身世坎坷,娘親生他時難產去世,老爹又嗜酒如命,聽說幾年前,酗酒後把人打成了殘廢,關進了並州大牢。
大寧律法,立大軍功者,可免其家眷牢刑,小傘是個孝順孩子,不遠千裡來到鎮魂關當邊軍,目的隻有一個,上陣殺敵立功,免除老爹的牢獄之災。
李桃歌感慨道:“一來一回上千裡,不能騎軍馬,又是大雪天,有些麻煩。”
小傘口中嚼著乾草,輕聲道:“兩年沒見他老人家了,想送點東西過去。”
李桃歌笑道:“沙州羊肉甲天下,你爹肯定喜歡。”
小傘俊朗麵容呈現抑鬱神色,糾結道:“我爹吃肉必喝酒,一喝酒就闖禍,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給他買肉,桃子,你說呢?”
李桃歌正想給他出出主意,不遠處響起老孟嚎叫:“出賊了,拔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