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那輪黑日光華耀耀。
須臾,黑日中浮現一名男子的身影,身形頎長、眉目如謫仙,他站在黑日之中,高空長風吹動衣擺。
玉昭霽斂眸,注視玄清宗下殘留的水汽和在苦苦掙紮的天亓真君。
就是他,曾經躲在背後操縱一切,害死了希衡?
他第一看天亓真君的修為,無法看透。
第二看骨齡,想推測年紀,天亓真君附在宜雲真君體內,宜雲真君不過五百多骨齡,完全不符合天亓真君展現的上古法術和他眼中的古老滄桑。
玉昭霽隻能判斷他至少在上古時代就已經修成,至於是否比十萬大山更早,就無法推測了。
第三看根骨種族。
根骨種族相對要好判斷一些,法修中以人族最為有天賦,魔修善修體、巫妖擅詛咒……
一定是人族,但玉昭霽也無法從他的魂靈上聞到一點點人味。
反而隻有無儘的虛空、無垠的荒蕪……
真是一個古怪的東西。
難怪希衡的殺道殺不了他,目前的殺道隻能殺死還活著的人,無法徹底斬滅已經歸於虛空的東西。
若是單單憑借玉昭霽的修為和焚寂魔刀,他也無法殺死天亓真君。
但是,玉昭霽擁有混沌火,萬物從混沌而來,也終將消弭於混沌。
他手一招,焚寂魔刀出現在他手中,漆黑的刀身上纏繞火焰。當混沌火出現那刻,整個天空都熾熱幾分。
混沌火……
希衡忽而察覺到不對,混沌火滅萬物,但也生萬物。
今日的種種疑點在希衡腦中終於串聯起來,花火一般崩裂開。
這個占據宜雲真君身體的魂靈,今日一直沒有逃,而是和她們正麵作戰,希衡起初認為他是自信,認為自己能夠碾壓這麼多真君,現在想想卻不儘然。
上古法術何其多?他隻用了兩個上古法術,根本沒有到絕境。。
剛才他看似一敗塗地,可是希衡、玄葉真君等人根本殺不了他,他沒有任何實質損傷。
或許受了皮肉之苦,流了鮮血,但對修士來說,實在算不上大事。
這樣一想,他的真實目的……也許就是等著現在玉昭霽來。
可他為何知曉玉昭霽會來?
剩下這個問題,不那麼緊迫,希衡不再去想,她立時道:“玉昭霽,收回混沌火,他想死而複生。”
天亓真君見她猜到了,唇角勾起。
他此刻哪兒還有剛才的狼狽模樣,雖口吐鮮血,卻一掌拍開南辰真君,袍袖飛揚,朝天空中直奔而去。
一道雪影驚鴻般掠來,天湛劍橫刺而來,擋在天亓真君麵前,僅僅是劍氣就讓他的臉破損出血。
但天亓真君如同感受不到疼一樣,他嘴唇翕動,天空中出現水龍卷,又是一個上古法術,朝希衡砸來。
一個水龍卷還不夠,緊接著,凝氣為水、風夾水……上古法術不要錢般一個接一個朝希衡砸去,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這才是天亓真君為了真實目的、而爆發出的真實戰意。
他此刻的目的不是殺了希衡,因為他知道殺不了,現在,他得去找混沌火。
空中,一黃一白你來我往,法術劍光相映成輝,如一抹雪霜和一株月草在相互角力。天地間風霜水意和熾熱的黑日,將此間變作了高溫高濕的地獄一般。
這樣的動靜,其餘地下的真君已經很難插手,隻能趁此機會轉移那些玄清宗弟子。
玉昭霽已經收起混沌火,他手持焚寂魔刀,自黑日中飛下,來到希衡麵前,手腕翻轉、一刀用力斬出,斬斷數十個水龍卷。
他和希衡呈背靠背之態,雖不發一言,卻十分默契。
一刀一劍本是孤獨的凶兵,可玉昭霽、希衡都太過了解彼此,所以,他們的刀劍一旦合璧,無堅不摧、無快不破,能爆發出比原境界更強悍的殺傷力。
若非此刻玄清宗的山峰峻石都已經化作流水,定然已經飛沙走石、山海崩裂。
天亓真君死死皺著眉頭,刀風劍氣阻得他無法前進一步,按理,隻能被困死在這裡。
可是,他總共活了三世。
他的壽命漫長、先知的消息太多,他還有足夠多的時間來準備他所要的東西。
所以,天亓真君手心出現一團如星空般的奇石,虛空石,三千界中有虛空,虛空是無儘的荒蕪、什麼也沒有。
虛空是混沌所化的一部分,但混沌本源會吞噬虛空,以免虛空越來越擴張、最終覆滅世界的一切。
這是本能,無法克製。
有了虛空石,玉昭霽體內的混沌火自然而然被引出一絲。
僅僅是一絲,天亓真君就已經如獲至寶,他張開手臂,滿意地承受襲來的劇痛。
混沌火,會燒滅宜雲真君這具身軀,他也會承受活活被焚滅的痛楚。
但比起複活,這算得了什麼呢?
天亓真君在空中如同燃燒的火人,高空風助火勢,他能感受到皮肉經脈全被燒斷,痛得他哈哈大笑。
很快,宜雲真君的身軀就被燒沒了,在火焰中,出現一名溫文爾雅、寸縷不著的男子,長發垂至腳踝,他漫然含笑,儘情享受著世間的呼吸。
“陰陽之體。”玉昭霽冷聲道。
此刻,他和希衡都知道這個魂靈的複活之勢已成定局,比起狂躁,他和希衡都不約而同更冷靜觀測天亓真君的一切。
虛空石、上古法術、神水靈根……
這樣的人在上古也不會沒有一席之地,可以多翻閱典籍,查他的身份。
希衡凝神,補充玉昭霽的話:“後天陰陽之體。”
所謂陰陽之體,就是同時具備男子和女子的特征,修煉方法也隨之不同,天亓真君明顯是因為用了宜雲真君的身軀,才成了這個模樣。
天亓真君的身體剛一凝實,希衡便召出殺道深淵,意圖殺死剛複活的天亓真君。
天亓真君此時活了,實力卻還未完全恢複,自然懼怕她。
他當即足尖一點,拉開距離,同時冷聲嘲諷:“本君可不會給你碰到本君的機會。”
他退開的速度太快,同時手一揚,玄葉真君、南辰真君等人的本命法寶全部破碎,所有玄清宗弟子長老化作的水源又如滔滔江水,擋在他的眼前。
無論是希衡還是玉昭霽,都不會穿過這簾江水,強殺天亓真君。
投鼠忌器,莫過如此。
天亓真君再轉頭看向玉昭霽:“許久不見,太子殿下。”
“孤沒見過你,你倒是見過孤。”玉昭霽道,聽他這個語氣,不像是他在宜雲真君體內見過他,而像是在其餘時候。
可玉昭霽沒那種印象。
他確定自己不會粗心至此,便判斷,所以,天亓真君和他的相見,不是這一世,也不是上一世,是另外的時候?
看來這件事,追溯的時間要更早。
天亓真君此時已經篤定自己恢複完全實力後,還“弱小未長成”的玉昭霽、希衡隻能被他所殺,便道:“是呢,殿下。”
他語氣中含著幾分殺意:“昔日本君邀請殿下和本君聯手,殿下卻因美人之故,拒絕本君……”
“既然你非要插手,將來,本君也隻能送你去死了。”一個注定會和他為敵的神,他一定要殺。
玉昭霽和希衡都明白那個“美人”指代的是誰,此時天亓真君自以為超脫一切,對希衡就有了調笑般的戲謔。
一身雪衣,素得不能再素,連釵飾也無的希衡,就已經是世間絕無僅有的美人,何況是描畫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