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雲真君的魂體發起顫來,她顫著伏在靈台地。
對天亓真君的憎惡、恨意夾雜著滔天的恐懼,讓她一時如被卸了力那般。
一個這麼強的修士,她該怎麼報仇?她如何能報仇?
她隻能呢喃著:“然後?”
似乎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落得這個下場,為什麼偏偏選中的是她?!
比起宜雲真君的心如死灰,天亓真君此時誌得意滿,壓在他心頭的陰霾也漸漸散開,他曾經敗給希衡又如何?
至少,現在占據上風的是他,不是嗎?
天亓真君心情不錯:“你是在恨為何本君偏偏選了你?”
他一笑:“宜雲,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不過是雜靈根,心性也浮躁,有過多恨意卻無沉澱來支撐你的恨意,若無本君,你終其一生,難成金丹。”
“本君縱然利用了你,可也讓你享受到了你原本不該享受的輝煌,你憎恨本君,殊不知沒有本君,此時你早就成了白骨一堆。”
宜雲真君麻木聽著天亓真君的花言巧語。
她的麵上滑過一滴清淚:“有了你,我是沒有成為白骨,可成為了你的棋子,難怪你給我這麼多的功法、獎勵……”
以前,不是沒有人提醒過宜雲真君,說她需要磨礪心性。
可宜雲真君想著,她有“係統”的幫助,有這個氣運在身,她哪兒還在意什麼心性?
她沒想到,所謂的“係統”是一個野心勃勃的野心家,會噬主。
天亓真君微微一笑,他自然不需要宜雲真君的心性出眾,否則,他怎麼複活呢?
天亓真君拍了拍手掌:“夠了,把你的苦和淚收起來,修真界從不憐憫眼淚,繼續聽本君的故事。”
寶瓶裡水源死氣沉沉,空中有蟬鳴聲聲,石頭沁涼,天亓真君享受著難得的悠閒時刻,他感受著溫柔的風,忽然想著,做一個山野農夫不也很快活嗎?
為何他們這些修士,要汲汲營營追求那隻有一個的神位呢?
天亓真君想到這裡,又搖了搖頭。
山間農夫雖自由愜意,但當天不下雨、烈日酷暑,或者賦稅嚴苛時,農夫也隻能忍受命運的捉弄。
和修士是一樣的,這世間哪兒有真正快活的淨土呢?
天亓真君便定心講下去:“本君結束虛空漂泊後,來到希衡出生的三百多年前,開始布置一切。”
“希衡是上水希家人,本君無法插手她的出生,更無法在她童年時殺了她。”希家作為儒修世家,沒有劍修那麼護短重殺伐,但對於子嗣的保護,是他們格外看重的一點。
如果天亓真君在那時敢對希衡下手,尚未恢複實力的他一定會被希家找到、抹除。
“本君需要徐徐圖之,本君沒有實體,便需要找一個能夠替本君在世間行走的人。”
天亓真君望向宜雲:“本君挑中了你,雜靈根,天資不高,好控製。”
雜靈根,意味著宜雲真君不會被世間的高階修士大能看重,收為弟子,天亓真君待在她體內,也就更不容易被發現。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宜雲真君是個女人,會導致天亓真君複活後成為後天陰陽之體。
但是,她有她的好處。
天亓真君了解這世間許多男子,尤其是那些天資低的雜靈根,他們會因為自卑,在得到權勢後更加自負,變得野心勃勃,愚蠢不堪。
這種玩意兒,隻會吞噬當初幫他的人,他看不上。
宜雲真君雖魯莽、浮躁,但是有感恩之心,也不會想著過河拆橋,會更信任他。
宜雲真君聽見天亓真君的誇讚,氣得肩膀止不住的哆嗦。
好控製……這樣的誇讚,落在宜雲真君耳中不亞於是侮辱。
她咬著牙,冷森森道:“好控製,我恨不得一劍殺了你!”
天亓真君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後來,本君偽裝成給你頒發獎勵的係統,讓你加入玄清宗,一步步和希衡作對,離間希衡和她的弟子。”
“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她?”宜雲真君脫口而出。
說完,她就後悔了。
此刻,她已經不恨希衡,也不厭希衡,她的恨意都轉嫁到了天亓真君的身上。
因為仔細想來,在當初,就連她對希衡的恨意,不也是天亓真君挑唆的嗎?
他每每將希衡與她做對比,人誰能經得起幾次對比?
天亓真君日日煽風點火,終於讓宜雲恨上了希衡——其實她原本,隻恨那些因為她是雜靈根,就看不起她的人。
比如玄清宗宗主薛奪。
比如那些高高在上的真君。
希衡從來沒有看不起她過,她本來不恨希衡的,是天亓真君讓她將希衡做成假想敵。
天亓真君道:“殺了她?本君當時沒有實體,叫你?你殺得了她嗎?”
宜雲真君閉眼不說話,在心裡想著,最好天亓真君這輩子都殺不了希衡,死在她手底下。
天亓真君又道:“本君叫你離間她的弟子們,給她設置這些劫難,讓她在忙於外事時,內院失火,她對她的弟子們總沒太多戒心。”
天亓真君的語氣忽而變得縹緲了起來,他含笑,像是想到了什麼高興的事:
“終於,她死了。”
“希衡什麼時候死過?!”宜雲真君失聲驚呼。
天亓真君朝她“噓”一聲:“何必大驚小怪,你自然不知道,這一世的你怎麼知道上一世的事情呢?”
宜雲真君毛骨悚然:“你到底活了幾世?”
這是個什麼怪物?
天亓真君道:“你待會兒就知道了,先聽本君說。”
他以一種享受、舒暢的語氣道:“希衡死在她徒弟蕭瑜風的劍下,那個蕭瑜風倒也是個妙人,可憐又可恨,加諸在他身上的命運捉弄的確多。”
“若他不愛上希衡,哪怕有金陽穀舊人在他心中不斷點燃恨的火焰,他恐怕也不會因愛生憂、因愛生怖,世上最可怕的情感就是愛夾雜著恨和不信,以致於他被蒙蔽,親手殺了希衡。”
宜雲真君此時覺得天亓真君已經和魔頭無異了。
宜雲真君熟悉蕭瑜風,那個沉默寡言的男子,居然會親手殺了他的師尊?
她不敢相信。
“你不信嗎?”天亓真君道,“希衡就死在淩劍峰上,本君給蕭瑜風的白聖劍上賦了絕殺咒……恐怕長劍沒入希衡身體,希衡斷氣時,蕭瑜風也驚訝吧。”
他沒想到希衡真的會死。
“之後,本君為了避免本君的絕殺咒被希家人發現,特意用了獨特的障眼法界。”
所謂障眼法界,就是天亓真君在小範圍內造一個界,這個界和真正的世界非常相似,隻有細節不同,完全能瞞天過海。
“到這裡時,你不是已經成功了嗎?”宜雲真君問。
“是啊,可是沒有。”天亓真君輕聲,“你信嗎?本君複活了一次,占儘先機換了希衡死亡的結局,天道卻不要本君占這個便宜,這時候,天道居然想要公平。”
“天道,魔族太子還有那個被天道厭棄的煉器師禮陽,複活了她,再度讓時光倒轉。”
宜雲真君已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這件事超出了她的接受範疇。
她隻能仰著頭,看著天亓真君臉色陰沉地說出一個接一個的秘辛:“本君差點被瞞在了鼓裡,幸好那日本君去了怨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