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衡可沒有出去的意思,她瞥向玉昭霽:“看來你們兄弟倆的關係比我想象中更差,你雖然在暗道中和諸葛聞機翻臉,但外麵的親兵可不知道你的真麵目,你是篤定了,哪怕他們不知道真相,也會將你視作殺諸葛聞機的凶手。”
玉昭霽眼眸幽冷:“諸葛聞機金尊玉貴,一旦磕了絆了,身邊之人都要受罰,而為了不受罰,大家都會心知肚明推舉一個替罪羊,恰好,我是最適合的替罪羊。”
隻是他們不知道,羊也想當狼。
一時無言,外邊那些親兵沒有找到諸葛聞機的蹤跡,天色又漸漸全黑下來。
希衡和玉昭霽聽到“生火造飯”、“安營紮寨”的聲音,才從這處灌木叢出去,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他們誰都不想落在諸葛聞機的親兵手中,諸葛聞機死生難明、大概率是死了,那麼隻要和暗道事件相關聯的人,落到他們手中,都會被當成替罪羊。
不認罪,想申冤,想辯駁?沒關係,親兵會打碎他們的牙齒,讓他們說不出話。
想寫字,想投訴狀?不好意思,親兵會斷了他們的手腕,讓他們寫不出一個字。
他們抓兩個不能言語、不能寫字的替罪羊上去,哪怕上麵還是震怒,還是覺得真凶沒有找到,也沒有辦法了。
因為案子總要結。
天武皇帝絕不會為了一個諸葛聞機就把蕭郡鬨得天翻地覆,王爺哪怕痛苦,也沒有辦法和皇帝作對。
玉昭霽和希衡在夜色中前行,青山崢嶸,青色枝條在夜色下濃黑如墨,風吹樹動,沙沙搖晃,若鬼怪猙獰。
天上一彎冷月,料峭照射出寒霜般的大地。
希衡和玉昭霽借著微弱的月光,在山野前行,涼風呼嘯,希衡忽然聽見玉昭霽呼吸聲變得重起來,腳步也開始變亂。
習武之人耳聰目靈,希衡借月窺貌,見玉昭霽麵色尤其紅潤起來,嘴唇也躁得起皮,他的眼神也變得有些渙散,隻憑借胸中一股意氣強撐著。
忽地,隻聽啪嗒一聲,天上猛地罩下來一道網。
玉昭霽勉力抬眼,再想以手成刀,砍開這道羅網,但他渾身上下都沒有力氣,骨頭縫都泛著疼。
幸而希衡在。
希衡雖然不會玉昭霽的以手成刀——玉昭霽被天武皇帝選中成為了製衡王府的棋子之後,師從金麓王朝最強的內功高手。
他天資絕頂,悟性絕強,哪怕身體已經被破壞得不能再壞,但是,內功剛好能補平這一點不足。
如果不是玉昭霽有這樣的內功在身,以他自幼就壞了的身體、和月月放血救王爺來看,彆說和希衡纏鬥這麼招,哪怕一個半大小子隨意一拳,都能把他打趴下。
身體的強弱,不會因抱負的大小而有所改變。
隻能說,玉昭霽這一世也算是身殘誌堅了。
希衡不像玉昭霽這樣師從內功高手,但她也有自己的辦法,她眼疾手快,指若飛花,迅速用出白雲道的馭鬼術。
幾隻山中孤魂迅速聚集,希衡掐破指尖,以血灑向頭上的羅網。
白雲道修士的血,是孤魂野鬼的最愛,所以,白雲道修士的馭鬼術才比清風道道士的法術厲害。
孤魂衝向羅網,羅網被孤魂之力衝散。
孤魂吃到鮮血後,身體好像變得更凝實一分,它們朝希衡行了個禮,再度飄走,遠去這幽羅般的青山之中。
危機解除,玉昭霽心中的大石落地,那股意氣也被一驚,散了不少。
他腳步踉蹌,眼瞧著要朝旁邊的灌木叢中倒去——
希衡一把扶住他的胳膊,也發覺了他渾身滾燙驚人:“你在發高熱。”
玉昭霽無力說話,他隻是抬了抬下巴,露出脖子上被包紮的痕跡。
就是希衡的這一刺,玉昭霽再倒黴地在水裡一泡,就發了高熱。
滾燙的手搭在希衡的手上,將她的胳膊幾乎掐出紅印子,讓她懷疑眼前的病秧子全身的力氣都拿來掐自己了。
玉昭霽用儘全身力氣道:“青龍山、蒼鳳山……”
他竭儘全力,提醒希衡他們的交易,擔心希衡直接把他扔在山中活活病死。
希衡感覺玉昭霽的手都快活活將自己掐破皮了,她一邊攙扶玉昭霽,一邊道:“想活命就放手。”
玉昭霽:“……不放。”
希衡懶得和他多說,因為明顯他現在已經不清醒了。
希衡拿著玉昭霽的一隻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半扛著他走,在茫茫漆黑的山野中借著月光遠眺。
她望過低矮的灌木叢,望過高大濃密的樹木,望過凹陷下去的山穀,又仰望更連綿起伏的高峰,山中有毒蛇、毒蟲,希衡甚至還聽到了幾聲微弱的狼嚎。
希衡想找一個山穀,不是為了諸葛玉找,而是為了青龍山和蒼鳳山的軍隊。
樹冠上冒出一個大大的石頭腦袋。
守山人猛地朝希衡招手:“神君、神君,看過來,那邊有一個山洞!”
後天噬靈樹也從遠方飄過來,卻用樹藤般的手捂住守山人的嘴:“彆、彆、彆,彆說!你剛說出口,我回頭望一眼,那山洞裡就多出了幾根野獸的毛。”
這是因果在介入,不許後天噬靈樹和守山人插手這其中的因果。
如果玉昭霽扛不下去這一劫,就隻能歸位。
兩隻精靈的話飄入希衡的耳中,她仍然不太聽得懂這些怪異的稱呼,這些沒頭沒腦的話,畢竟,誰能想得出自己真是神呢?
希衡隻是裝神弄鬼的神棍,用白雲法師的身份來騙取信任,獲得威望。
但是,這不代表希衡真是個瘋子,能想得出自己是神君下凡,為昏庸無道的金麓王朝布下災劫。
她攙著玉昭霽,毅然決然往山中某個方向走去,她在青龍山生活了這麼多年,山裡哪些地方容易有山洞,哪些地方又容易有水源,希衡再清楚不過。
當然,這些概率也不是絕對。
賭命罷了。
夜風瑟瑟,希衡帶著高熱不退的玉昭霽前往深山中,山道崎嶇不平,前路艱險難定。
守山人和後天噬靈樹也悲愴地跟在身後,守山人捂著嘴,不讓自己嗚嗚哭出聲來,後天噬靈樹也眼睛發酸。
玉昭霽的意識卻越來越渙散。
在這樣的山裡,他一旦喪失意識,就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