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訥回道:“正是。”
太夫人聽了,立刻大哭起來,對張彆駕說:“這是你的弟弟啊!”
張訥兄弟兩個麵麵相覷,沒弄明白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太夫人很快就解惑了,說道:“我嫁給你們父親三年後,遭遇兵禍,被正黑旗的一個固山擄到了北邊。半年後,就生下你們哥哥。又過了半年,那個固山去世,你們哥哥就在旗下蔭襲補官,一直升到了彆駕,現在他已經解職了。
我們母子時時刻刻惦念故鄉和親人,於是就脫離了旗籍,恢複了原先的族譜。我們幾次派人到山東打聽,卻一點沒有打聽到你們父親的任何消息,哪裡知道你們父親已西遷到河南了呢!”
太夫人對彆駕說:“你把親弟弟當作養子,可是折福咯!”
張彆駕委屈道:“當初兒子問張誠籍貫,他未曾說過自己是山東人,想必是他年齡太小不記得罷了。”
於是,他們弟兄三個重新按照年齡排行:張彆駕四十一歲,為長兄;張誠十六歲,最小;張訥二十二歲,居中。
張彆駕驟然有了兩個弟弟,心花怒放,和他們同室起臥,他已經詳細知道了父子親人離散的緣由,就打算和弟弟們一起回河南。
太夫人有顧慮,怕牛氏容不下她,張彆駕勸道:“能容下就住在一起,容不下就分開過。天底下哪有不認父親的?”
太夫人被說動,於是,張彆駕變賣房產,置辦行裝,擇了個吉日向西出發。
他們一行浩浩蕩蕩的到了河南,重歸家鄉,張訥、張誠抑製不住歡喜的心情,先快馬回家向父親報信。
自從張訥離家後不久,牛氏也死了,張父就成了孤零零一個老鰥夫,終日形影相吊。他忽然看見張訥回來,暴喜,被這個大驚喜弄得恍恍惚惚;再一看到後麵跟著的張誠,更加喜歡了,喜得話都說不出來,隻簌簌地掉眼淚。
還沒等張父從兩個兒子失而複得的驚喜中緩過來,又被兒子們告知張彆駕母子也來了。張父聽了這消息,感覺整個人被雷劈了,愕然呆立,他喜也不是,悲也不是,隻呆呆地癡立著。
不久,張彆駕母子進來,他大禮拜見完父親,太夫人已經拉著張父相對痛哭。接著,張父看到滿屋子的丫環嬤嬤、仆人小廝,裡外站得滿滿登登,張父坐立難安,不知該做些什麼才好。
張誠沒見到母親,問父親母親去哪裡了,張父告訴兒子,牛氏去世了,張誠聽了,嚎啕大哭,眼一翻昏了過去,過了約摸一頓飯的工夫才慢慢蘇醒過來。
張家一家人終於大團圓,張彆駕出錢造了個大屋子,還請來先生教兩個弟弟讀書。從此,張家馬在槽邊騰躍、人在屋裡歡笑,儼然成了大戶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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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說完故事,異史山人放下拭淚的衣袖,笑道:“張兄見笑了。我聽了這個故事,眼淚真是忍不住落了好幾次。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就知道砍柴幫助哥哥,這不就是晉朝救助哥哥王祥的王覽重現了麼!我沒忍住流下了淚。老虎銜走張誠,我忍不住狂呼:天道竟如此昏聵!又落一次淚。後來兩兄弟猝然重逢,我真是高興的落淚啊!情節一轉,增添了一個哥哥,又加一重悲劇色彩,我則為張彆駕而落淚。最後,張家闔家團圓,我出乎意料的驚奇,出乎意料的喜悅,沒來由的淚,則是為老翁而落。就是不知後世,是否也有像我一樣善於落淚的人啊!”
“山人是至情至性之人啊!”客人感歎道,“人之至善,則易動容。山人也不必再感傷了,張家人最終闔家團圓,也是他們兄友弟恭的福報,世人如何行事,老天爺都看著呢。”
“哈哈,老朽著相了,來,喝茶、喝茶。”山人給客人杯子裡續上茶水,客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後笑道:“正巧,我還聽說了一個關於狐狸的小故事,也講給山人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