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愛卿有什麼話就直說。”
秦始皇對蒙恬還是十分寵幸的,當即揮了揮衣袖:“平身吧!”
“謝陛下!”
蒙恬站起身子,沉聲道:“啟奏陛下,舉賢堂有我蒙恬一份,如果舉賢堂獲罪,蒙恬自然也有一份。”
“可有此事?!”
眉頭一皺,嬴政掃了易華偉一眼。
“啟奏陛下,舉賢堂若有謀反之意,為何在圍捕之時束手就擒不作反抗?謀反反正是死罪,誰都會拚死一博,他們束手就擒這不是很奇怪嗎?顯然,舉賢堂根本沒有謀反之意,至於趙高所說的舉賢堂與反賊有勾結,”
蒙恬轉頭看了易華偉一眼:“是他想誣陷太子!”
易華偉對於蒙恬投過來的眼神視若無睹,垂手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趙高?你可有解釋?!”
嬴政目光如電,從易華偉臉上掃過,見他一臉平靜,心裡懷疑登時少了幾分。
“回稟陛下!微臣覺得蒙將軍話語有失偏頗。”
易華偉躬身行了一禮:“暫且不提舉賢堂有沒有謀反之意,根據秦律十八種,謀反者,皆腰斬,其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世。
他們束手就擒才是人之常情吧?若他們敢負嵎頑抗不僅自己要死,還會拖累三族,按蒙將軍所言,一旦有人謀反,隻要束手就擒就是無罪?”
“嗯?!”
嬴政點點頭,目光轉向蒙恬。
蒙恬心頭一跳,單膝下跪道:“啟稟陛下,微臣絕無此意!”
“啟奏陛下,微臣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一下蒙將軍,望陛下恩準。”
易華偉淡定地朝嬴政行了一禮。
嬴政點點頭:“準!”
“蒙將軍,你說我誣陷公子?在下何曾說過公子會謀反?公子扶蘇至情至孝,世人皆知,又怎麼會謀反?”
頓了頓,看著目露笑意的嬴政,易華偉繼續道:
“蒙將軍不在鹹陽,有些道聽途說的事可不能當真。我有一問,既然叫舉賢堂,顧名思義,那就是替太子,替朝堂舉薦賢才之所?
可據在下所知,舉賢堂裡皆是空空而談的儒生,難道諸子百家隻有儒生才叫賢才?嗬嗬~,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蠅營狗苟之輩,張口閉口在這裡高談闊論什麼道德。天底下哪個人不是被利益驅動的?用再美好的詞彙粉飾自己。也掩蓋不了這些儒生的最終目的,他們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攫取名聲、財富與權力嗎?
微臣看來,為名利奔波無可厚非,可觀舉賢堂眾儒生之意,已然將太子視為入朝之階,為了排除異己,蠱惑太子,欲行一家獨大之舉!其罪當誅!!”
話音剛落,蒙恬啞口無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駁,而李斯等人有些驚訝地看著易華偉。不過易華偉這話卻說到他們心坎裡去了,頻頻點頭。
嬴政雖然麵無表情,但看著易華偉的眼神多看幾分和善。
嬴政看重的是法家思想,為了實現大一統,他重用李斯,為了打造秦帝國,他采取的是雷霆手段。
可為什麼秦始皇不喜歡儒家卻給扶蘇請了個大儒淳於越當老師呢?
其實,一開始,秦始皇對待諸子百家的總體態度是開明的。在《漢書藝文誌》收錄的百家著作中,明確為秦始皇時期秦人著作的,有《黃公》四篇與名家《成公生》五篇,以及敢於“難秦相李斯”的縱橫家《零陵令信》一篇,還有儒家《羊子》四篇,其中這羊子與黃公,便是在秦始皇秦廷任職的博士。
荀子曾到秦國考察,發表意見認為秦國什麼都好,但“其殆無儒邪,此秦之所短也。”
所以秦始皇統一天下後,便極力招攬儒家參加政府,為他整飭風俗,並建立與皇帝相關的全新禮儀製度;並沿襲戰國晚期齊魯的製度,設置博士官,讓百家之士(主要是儒生與方士)都參議朝政,從而組建了一個高級顧問智庫集團,以鼓勵學術,並服務政治。
也就是說,秦始皇其實在一開始,是想兼用百家,禮待儒家的,但隨著秦宮之中儒法之爭愈演愈烈,甚至出現了某些厚古薄今,乃至譏諷皇帝的言論,終於使得秦始皇改變了心意,他最喜歡的一本書《韓非子》就說了:“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禮之,此所以亂也。”
在他看來,這幫儒生還是養不熟啊!“收天下兵”這種物質上的繳械還不夠,必須加上思想的繳械。於是,接下來,秦始皇便在李斯的配合下,開始廢除私學,排擠儒生而將法術確立為帝國的唯一意識形態。
法家雖脫胎於儒,其思想最初也有相通之處,但這胚胎長大後,就越來越反儒了。因為法與儒在意識形態上有著難以調和的矛盾,它們注定無法和諧共處。
如郭店楚簡出土之儒家殘簡《六德》曰:“為父絕君,不為君絕父。”又說:“父子夫為內,君臣婦為外。”
《語叢》則曰:“友,君臣之道也。不悅,可去也;不義而加諸己,弗受也。”
《禮記》上也說:“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義,婦聽;長惠,幼順;君仁,臣忠。十者謂之人義。”
可見先秦儒家一向將家庭人倫與個人自由視於君主之上,甚至“君仁”還在“臣忠”之上,而這與法家的君權至上與社會管製思路是根本相悖的。(這裡注意,是先秦儒家,不是漢時儒家)
作為帝國的繼承人,扶蘇對“焚書”還算可以理解,但當秦始皇開始“坑儒”的時候,扶蘇終於受不了了。儘管被坑的很多都是方士,但戰國秦漢時儒家與陰陽家多有重合,儒家中的齊學一派就講究天人感應,陰陽五行那一套玩兒的很溜。
漢代儒宗董仲舒甚至很會搞天氣預報,求雨止雨,相當靈驗。總之當時方士與儒生分得不是很清楚,史書中亦稱其“文學方術士”或“諸生”,足見這是同一幫人。所以物傷其類,扶蘇對這幫讀書人相當同情,於是率然直諫:“諸生皆誦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
於是秦始皇大怒,開始後悔讓扶蘇接觸那些可惡的儒家思想,於是決定讓他遠離充斥著各色人等的鹹陽到帝國的邊疆、去蒙恬那裡擔任監軍、去體驗一下生活。
蒙恬精通兵家與法家,又功高謀遠,深得始皇信任,他相信定能將扶蘇培養成一個剛毅果敢又不失仁孝穩重的合格接班人。
確實,在蒙恬的幫助與影響下,經過幾年的塞外征戰使扶蘇迅速成長為一個剛毅武勇,信人奮士的出色將領,他勇猛善戰、屢立軍功,深慰始皇之心。寬厚仁慈、謙遜待人的作風更深得廣大軍民的擁戴。
其實,秦始皇派扶蘇去與蒙恬一起守長城本是其政治上極高明的一招。中國曆史上所有偉大的帝王,對於自己的身後事,都會費儘心思務求安排的妥妥當當。蒙氏兄弟乃帝國的柱石,也是秦始皇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