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索沒有去朱家出殯。
王鄭吳也選擇留在了空相寺。
衛民見蕭索一行人未離去,心道古怪。
左右最近無事,便送佛送到西,繼續帶著捕快們在空相寺外守著。
地裡的僧人又要超度亡魂了。
老僧的弟子詢問店夥計的姓名。
蕭索這次記得,他說自己叫朱元立。
蕭索並不喜歡朱元立,更喜歡店夥計。
但提筆時猶豫了下,最終寫下“朱元立”三個字。
他應該還是更想做朱元立吧。
夜裡,空相寺再度響起了誦經的聲音。
超度的亡魂,由昨天的兩位變成了四位。
燭光晃動,引得思緒搖曳。
老黃頭死了,店夥計也死了。
死之前,沒有給朱蕭索留下什麼有用的信息。
許多秘密,蕭索再也無法得知了。
那十幾兩銀子,為什麼給他而沒有給店夥計?
老黃頭和店夥計為什麼盯上了自己?
以及
他的母親,到底是誰?
蕭索問了朱三高,朱家並沒有納過一個呂家鐵匠鋪的女兒。
老黃頭在這裡說謊了。
蕭索現在能確認的隻有一點。
他爹是朱福祿。
其他的,都隨著經文漸漸飄遠。
兩人逝去,帶走的還有他在鹵雞腳店的歲月。
一個是朝夕相處的店夥計,一個是日日光顧的老客人。
除了他們兩個,黃狗縣也沒幾個人知道蕭索的大名了。
捕快見了他,都是叫“那個賣雞腳的”。
客人們見了他,都是叫“店家”。
哦,還有養雞的楊大嬸知道他的名字。
也不知道那頭驢有沒有跑回去。
要是丟了,自己這事辦的可就太不體麵了。
楊大嬸平日裡見自己和店夥計年紀輕輕相依為命,對他們也多有體諒,賣雞腳從來沒有占過便宜。
一想到楊大嬸,蕭索腦中就浮現出那個淳樸的村婦模樣。
楊大嬸是個厚道人。
……應該吧?
繼而又想到了自己兩年半以來驗證靈氣延直線傳播。
夜以繼日,勤勤懇懇地做著一件事。
最終還成功了。
蕭索也有幾分欣慰。
隻是不知這等驚世駭俗的理論,何時才有用武之地。
藏器於身,無處施展,他快憋死了。
又或者,靈氣延直線傳播已經被此世的修仙科學家發現過了?
畢竟十分簡單。
蕭索不得而知。
又想起了給他五顆靈石的那個少女。
她長什麼樣來著?
隻記得她從胸口掏出靈石的豪放樣子了。
僧人瞧了幾下鐘聲,將蕭索的思緒拉了回來。
麵前還是躺著四具冰冷的屍體。
出門一趟,開脈丹的影子都沒見到,卻又回到了孑然一身的時候。
現在周圍能和他說話的人,沒有一個認識超過兩天。
思念及此,內心年齡五十多歲的蕭索忽然陷入了孤獨之中。
前世父母早早病亡,此世父母情況不詳。
有種想和人談談心的衝動。
可是抬眼望去,四周都是指著他活命的人。
在他們心中,自己是不能有半分脆弱的。
不利於軍心穩定。
聽到了兩聲抽泣。
小和尚戒哭已經哭了一整天了。
蕭索還挺羨慕他能隨意表達自己感情。
看著身旁一邊流淚一邊念經的戒哭,蕭索用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戒哭這個法號取得很有見地。
隻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取錯的外號。
想來那老僧也是個有趣的人。
可惜了,那老僧遇到了自己,未能壽終正寢。
莫非自己是個天煞孤星的命?
正在浮想聯翩時,蕭索看見衛民麵色嚴肅地走了進來。
蕭索連忙起身,走到一旁。
“衛大人,什麼事?”
“既是壞事,也是好事。”
“洗耳恭聽。”
“朱家今天沒有出殯,消息是假的。今天去朱家吊唁的賓客裡,有好幾個是隱姓埋名的朱家血脈,都被大夫人揪出來帶走了,估摸著現在命已經沒了。”
果然有圈套。
老僧以命守護的消息,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蕭索不知道老僧是如何得知這種密辛。
不過老僧確實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救了他。
蕭索來不及感慨,看衛民還是麵色凝重,問道:
“多謝大人告知。大人還有事情?”
“上麵讓我給你遞個話。你的身份,上麵知道了。昨晚你遇刺活下來,上麵知道了。今日你沒去出殯,上麵也知道了。上麵對你很感興趣,所以剛剛派人讓我問你,有幾成把握?”
昨夜和今天,官府一方的態度很曖昧。
不願開罪朱家,也不願被朱家無視。
像是關係不遠不近的鄰居。
既然沒有殺自己,那就說明讓衛民問話的人不是大夫人和二夫人站一邊的。
那麼來尋自己的原因,也就一目了然。
官府一方想在朱家內鬥押注。
蕭索認為官府一方不可能臨時起意,加入朱家的紛爭。
肯定是早有預謀。
也許之前投資了不止一位朱家血脈。
那為什麼現在忽然找到自己?
看來是他們原先的計劃出了變故。
雖然衛民隻是問自己有幾成把握,表示出了官府對自己感興趣。
但蕭索知道,他沒得選擇。
官府如果不搭理蕭索,蕭索自生自滅也無人問津。
已經對蕭索開了口,沒有退路。
兩者目前不是合作,而是一方對另一方的碾壓。
蕭索要麼接受官府的支持,要麼死在官府手裡。
“衛大人,你昨夜的救命之恩,和今日的引薦之義,蕭索銘記於心。若是蕭索有功成之日,定然不會忘記大人的恩情。”
說完對著衛民深深一拜。
對官人講官話。
蕭索著重講了“救命之恩”和“引薦之義”。
前者是穩住衛民,告訴他不論如何,這個恩情記下了。
後者是告訴衛民,這個事你是個遞話的,和你談不出什麼結果,帶我見能拍板的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