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軍團,編製人數一萬兩千,由曾經的近衛兵團與首都城防部隊改編組建,是羅貝爾親口向皇帝要求指揮的部隊。
在中央軍團內部,類似朱利奧和雅各布這些平民出身的將軍,各擁有一千人的指揮權。朱利奧擔任騎軍總將,麾下有著八百輕騎與兩百重騎,雅各布統帥七百名長槍手與三百弓弩手的同時,還兼任著指揮雇傭兵大隊的任務。
法羅肩負先鋒官的重任,麾下的一百勁卒個個武裝到牙齒,是為先鋒百夫長。蓋裡烏斯沒有兵權,負責全軍的參謀任務,但凡和數字沾邊的工作,羅貝爾統統丟給了他——主要是懶。
除卻這些他的親信,還有一半指揮官直接由皇帝任命。這些指揮官大多是豪門家族的子弟,尤其有許多哈布斯堡家族的年輕成員,他們渴望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弗雷德裡克也期待這些同族青年肩負起延續王朝的重擔。
例如現在騎馬緊跟在羅貝爾身邊的奧托·克林根·馮·哈布斯堡,屬哈布斯堡-施蒂利亞支係一脈,和蒂羅爾支係出身的弗雷德裡克關係不深,因此隻在軍團中混到一個小百夫長的職務。
奧地利的軍團編製一直是個謎,或者說,“編製”的概念尚未普及。
在傳統的歐洲軍隊中,“領主-騎士-征召兵”的金字塔型指揮結構不需要過於複雜的軍事編製,換而言之,貴族的爵位高低本身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當做軍銜使用。
公爵服從國王的指揮、伯爵服從公爵的指揮、再是子爵、男爵、從男爵、騎士……如此層層向下,進而使最高領袖牢牢掌握全軍。
但經過初步軍改的奧軍顯然已經不適合這種方法。
在精簡、降低征召兵在主力軍團中的占比後,中央軍團的征召兵隻占不到三成,從根本上瓦解了騎士指揮體係的根基。
貴族不願意指揮不屬於自己的軍隊,羅貝爾也不放心把指揮權交給素未謀麵之人,隻得以軍校出身的高爾文等人暫代其位,積蓄了許多內部的不滿。
江天河曾提議用她生活年代的“軍師旅團營連排”來編製部隊,但暫時還沒來得及實施。
對奧軍而言,製度上的整編迫在眉睫,隻不過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等著羅貝爾處理。
騎在棕黃色戰馬上,無視身邊奧托嘰嘰喳喳地吐槽,羅貝爾麵無表情地折起貝弗利送來的信件。
約拿之前隨心布置的棋子總算發揮了妙用。
攻城失敗後,合眾幫人心惶惶,基諾申科夫似乎迫切需要扭轉局勢的手段,無論是人才還是武器,顯然都不是他們短時間內憑自己能搞到的玩意兒。
精良的奧地利裝備“協助”起義軍橫掃摩拉維亞的莊園,替他掃清了不少農奴製改革的阻礙。膽小的當地人恐懼自家農奴效仿基諾申科夫,索性賣掉換錢,大批大批的莊園由農奴改為雇農種植,奧地利人坐收漁翁之利。
在起到驚駭作用後,這支軍紀散漫的叛軍就一點也不能讓羅貝爾滿意,倒不如說有點礙眼了。
合眾幫是一群不堪忍受壓迫與欺淩,憤而反抗的窮苦人。哪怕羅貝爾也明白,他們的本意無可指摘。
但反抗者與統治者之間的矛盾並非善良與道義可以抵消的。
再聖母的統治者,在對付反對派時都無法心慈手軟。他是帝國的鷹犬走狗,合眾幫起義威脅的不僅是皇帝的寶座,更是他的飯碗。
在如何剿滅的問題上,皇帝和博羅諾夫有相同的立場。誰都知道,如果讓那兩個畜生動手,千裡無雞鳴的慘案在所難免——然而羅貝爾不打算這樣做。
揚·卡,曾經替伊麗莎白出謀劃策,戰敗後撞死在羅貝爾劍下的胡斯徒。
在生命的最後,縱使他已經意識到命運洪流的不可抵擋,卻仍然不願意接受被天主教徒統治的命運,選擇以最壯烈的死亡宣告胡斯革命的終焉。
“如果天主教從一開始就願意包容接納胡斯徒,如果教皇不將任何違逆自己意誌的他者打為異端,如果異教徒麵臨的不是迫害和殲滅,而是理解和共存——命運的齒輪從起點就不會轉動,所有人都能活下來。
不擇手段地強迫萬物合而為一,究竟是公理所在,還是所謂‘一’的自私呢?”
艾伊尼阿斯時常像個怨婦似的在羅貝爾耳邊講這些話。
他的話語中流露的並非婦人之仁的幼稚,而是殺戮日久的疲憊與灑脫。作為前異端審問所的長官,他的手上沾染的異教異端的鮮血隻多不少。
但就像編造謊言的反宣傳機構往往存在最叛逆的集體一樣,人越靠近黑暗,心要麼越容易被黑暗吞噬,要麼更加饑渴地盼望光明。
現在,背負著艾伊尼阿斯的期待,以及個人小小的私心,維也納大主教兼行宮伯爵行將東征。
數千人的漫長列隊徐徐向東,孔武有力的士兵抬著大大小小的木零件,方便在軍陣前快速組裝弩炮車。
騎著高頭大馬,排在全軍第一位的是經驗老道的法羅先鋒官。直到十九世紀,為了防止士兵走散,歐洲行軍時都必須由士官領隊,這種老辦法一直到槍械精度提高到狙擊水平才有所減少。
“籲……止步!”
法羅拽緊纏繞手掌的韁繩,抬手喝住軍列。
一個鬼鬼祟祟的仆人從路旁的山林裡竄出,跟法羅身邊的雷恩副官細聲說了幾句,指了指前方的大路。
雷恩點了點頭,扭頭對法羅道:“將軍,這位是貝弗利大人的傳令兵,就在前方不遠處的一處山澗。”
法羅抬頭環顧四周的大平原:“山澗?這鬼地方連棵樹都沒有,還有山?”
雷恩看向被士兵抓來的本地向導。
向導僵硬地說:“呃,向東南再走一段距離,確實有三座大山,但山裡野獸眾多,本地人也很少涉足。”
“嗯,做得好。”法羅頷首,“待我請示主教,再做定奪。”
貝弗利在羅根的引導下撩開了十幾道黏糊糊的藤蔓,走下長長的坡道,終於進入到了合眾幫的暫駐地。
他把手上的藤蔓黏液擦在褲子上,咋舌不已:“羅根閣下,真虧的你們能找到這麼個藏身地啊。”
“是呀,真是神賜的寶地。”羅根笑了笑,“即使追兵從我們頭頂走過去,沒有人引導也很難發現這條小路。”
是啊,如果沒有我的話。
貝弗利默默在心裡說道。
“閒話少說了,貝弗利大人。”羅根收起笑臉,“不瞞您說,這次急切向您呼救,實在是遇上了大麻煩。”
“嗯,看出來了。”貝弗利點點頭,“這一路上遇見的士兵都耷拉著腦袋,想來貴軍的局勢不容樂觀。”
“嗯,所以才迫切需要您的幫助。”羅根迫不及待地問,“我們需要的東西,您帶來了嗎?”
“帶來了。”
“東西呢?”
貝弗利指了指自己:“就在這兒,我曾經在軍隊服役,從衝車到拋石機的攻城器都有所涉獵,我可以幫助貴軍攻克霍萊紹夫堡。”
“哎呀,太好了!”羅根激動地握住他的手,“真不知該怎麼謝謝你才好。”
沒事,一會兒拿命來償就行。
貝弗利這樣想著,表麵上依然笑道:“無妨,隻要貴軍依然認準我廠的軍械,我便心滿意足了。”
羅根當即邀請他入內一敘,貝弗利百般難以推辭,隻得隨他繼續深入澗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