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實驗要結束了,換而言之,當他的生命結束之時,他珍愛的世界將永遠定格在那一瞬,現在正在這裡怒斥歡笑的每個人,都會化作琥珀石中的蟲子。
他抬頭望向窗外,灼灼大日一如往常那樣恪儘職守地懸掛天際,灑下無邊無際的光明,光明照耀的眾生萬物反射著淡淡的金芒,隻有他知道,那個太陽是假的。
此時此刻,倘若所有人抬起頭來,便能與他一同注視到這顆虛假的太陽。在全世界不曾注意到的角落,人們的心已經團結起來,他們之間的紐帶被名為“奴役”的楔子釘住,無比堅固,無比頑強。
他得做點什麼。
至少要把這潭死水攪渾。
如果人活著非要有個使命的話,他的使命或許就僅此而已了。
“啊!你果然又在這兒!”
他百無聊賴地搖晃木酒杯,屬於女人特有的尖銳嗓音就在耳邊響起。
伊莎貝爾帶著小卡爾和十來人衝進酒館,把門口攪得雞飛狗跳,一群不速之客頓時成了小酒館目光的中心。
她一眼便鎖定了窗邊的可疑黑袍人,叉腰嬌斥:“我們都很擔心你哎,能不能不要一句話不留就跑到這麼難找的地方?我們找了你一上午,姑娘腳底板都要磨出繭子了!”
“嗬嗬。”羅貝爾沒什麼感情地哼笑幾聲。
獨處一段時間非常危險,因為會上癮。一旦體會到孤獨有多麼寧靜,就再不願意和人打交道了。
不過,看來他今天能享受的孤獨時光就到此為止。
他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中——就像雞群發現一隻丹頂鶴混在了自己人當中——跟著同伴們走出酒館。站在大門前,伊莎貝爾抬手摘掉了他的兜帽,左右打量他一番:
“那個整天在你身邊飛來飛去的肥鴿子呢?你把它燉了?”
“人家是隼,不是肥鴿。”羅貝爾搖了搖頭,“他回家了,很多事都亂套了,但說實話,也輕鬆多了。”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走?接著去杜伊斯堡,還是回家?我倒是無所謂,但是……”
她把他的一隻胳膊緊緊抱在懷裡。
“就算回家,也不許把我們這段日子當作無事發生。連萊昂諾爾都嫁出去了,我可不想過了三十歲還是一個人。”
“知道了。”
“……咦?”她的語氣帶上一絲古怪,“之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你總說不想違反教會的法條。”
“法條都是人編的。”羅貝爾的語氣不見波瀾,“如果我是教皇,大不了改了就是了。”
“克萊恩郡守大人說,教皇要老爺爺才能當的。”少年卡爾插話道。
“沒關係,尼古拉五世已經快六十了,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他的嘴裡不斷蹦出違反公序良俗的反動語句,“但我才二十一,我可以先上車,後補票。至於我們接下來去哪……”
羅貝爾撿起腳邊的一根短木棍,筆直的形狀足以令任何少年心的男人駐足不前:“關於未來,我其實也沒有什麼具體的想法。”
他將棍子往地上隨便一扔,對著倒下的北方點了點頭:“看來,未來走那邊——我們去杜伊斯堡。但在那之前,我需要派個人去驛站,送一封信。”
這片為他而生的舞台,假如主角不願放聲高歌,難道不是一種辜負嗎?
“坦白講,無論發動侵略的科隆主教,還是野心勃勃的克萊沃公爵,我都不喜歡。”
他沉聲說道。
“美麗的萊茵河和黑森林,被上帝交到這種人手裡,真是白瞎了眼,我要把礙眼的家夥全都做掉,把黑色塗成我喜歡的白色。卡爾,替我擬信。”
“哦!”
少年高興地從小背包裡取出紙筆,筆尖抵在嘴唇下沉思幾秒,仰頭問道:“寫給誰呀?”
“維也納,弗雷德裡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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