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也納,霍夫堡皇宮。
弗雷德裡克放下刀叉,長桌上琳琅滿目的美食難再激起這位皇帝的興趣。
自從結婚以後,他就被迫過上了淫蕩的日子。從出生起單身了三十多年,他早已習慣一個人占據整張絲綢大床,在天鵝絨地毯上孤獨而自由地翻跟頭。
自從他的床上加上了極具魅力的萊昂諾爾,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好一個覺了。每天早起,不僅腰疼腿軟,腦袋也在陣陣發痛。
他的食欲肉眼可見的減退,原本高大魁梧的身材也日漸消瘦,肩膀撐不起往日的舊衣服,不得不花錢請意大利設計師再縫紉幾套新的常服。
隨著新婚的驚喜感逐漸褪去,他的生活漸漸充滿了乏味。
例行聆聽完臣子們的政事彙報之後,他要麼騎著馬帶著仆從去私家園林打獵,要麼在皇宮裡陪萊昂諾爾皇後大眼瞪小眼。
他一閉眼,便能把明日的日常猜個大概。一睜眼,乏味無聊的日子又填滿了有限的日程表。
今天晚上,他要出席博羅諾夫一家的宴會,他是弗雷德裡克最初的心腹,如今仍然是不可多得的忠臣良將。這個麵子,他必須得給。
上午是皇家的例行朝會,自不必多說。下午,他和格拉茨伯爵萊布尼茨預定有一場會麵,他的長子魯伯特在十字軍東征立下赫赫戰功,率隊生擒了奧斯曼蘇丹國的大維齊爾,並且即將迎娶哈布斯堡家的女兒。
不過,弗雷德裡克倒是知道,萊布尼茨從來不同意魯伯特加入東征隊伍,魯伯特是偷跑出去,陪伴條頓騎士團加入的十字軍,名義上是作為條頓騎士,而非奧地利的貴族。這為萊布尼茨惹來了不少嘲笑,許多圈內人嘲笑他“嫉賢妒能嫉到了兒子頭上”。
看來,有個出色的兒子也不全都是好事。
對了,還有一件事……
“咚咚咚。”
王座廳的正門響起敲門聲,弗雷德裡克對著下人努了努嘴,示意他們去開門。
雙門拉開,恩裡克捏著一封信走進邸廳。
皇帝好奇道:“怎麼是你?今天不是輪到馬基雅維利值班嗎?”
恩裡克嘴角一抽。
有下人提醒道:“陛下,今天是星期六,猶太教的安息日,貝爾納多大人放假回家了。”
弗雷德裡克聞言大怒:“混蛋,上周禮拜日他也跟我說要放假!合著朕這個皇帝一周放一天,他小子身為人臣居然一周兩天假?!而且他他媽不是改信天主教了嗎?!”
“馬基雅維利大人說,他在周六是猶太人,在周日是基督徒……”
“曬森!我刀呢?”
“陛下!”恩裡克今天心情很差,以至於不再能習慣被無視的感覺,“這是羅貝爾宗座從科隆發來的信,他在信裡說,務必叫您閱讀並同意他的申請。”
“信裡?恩裡克,你居然提前把給朕的信拆了,真是急躁,這不像你啊。”
“因為今天本來該是我回家陪老婆孩子的日子,陛下!”
“哦,消消氣,顧家的先生。”弗雷德裡克訕笑著接過信,沿著恩裡克拆封的痕跡輕鬆將信取了出來。
在閱讀些什麼的時候,優雅的貴族總要喝上一杯甜美的紅葡萄酒,沒見識的野人把這當作上位者的涵養,但其實這就像開一盤遊戲前必須開一瓶冰鎮可樂一樣,沒什麼深層寓意。
仆人為他滿上一杯昨夜才開桶的新鮮勃艮第紅酒。
讀完第一段例行公事般的問安,文字段落之間的冷淡和敷衍幾乎溢出紙麵,他舉起酒杯,沒甚趣味地隨口問道:“他要我同意什麼?莫非是買旅遊紀念品把錢浪完了,要朕派人再送點過去嗎?”
“確實是要派人。”
“嘿,我就知道,他小子嘴上說不要鋪張浪費,其實一個月參加的宴會比朕一年參加的都要多,怎麼可能是個節儉的主。”
“哦,不是錢的問題。”
恩裡克語氣乏善可陳地糾正道。
“他想把龍騎士團和阿勒曼尼亞第二軍團調過去。”
“噗——”
……
伊莎貝爾生病了。
或許是昨晚著了涼,好消息是,目前來看隻是一場小感冒,壞消息是,就算是小感冒,羅貝爾他們也無計可施。
這裡是遙遠的萊茵黑森林,沒有技術高超的希臘大夫,隻有見了鬼的老西醫,他們隻會把劇毒的硫磺塞進病人的嘴巴裡,還說這樣吃壯腎補陽。
每次旁觀老西醫“治病救人”,羅貝爾都很難抑製把他送下去見撒旦的衝動——那根本和慢性謀殺沒什麼兩樣。真正懂得救死扶傷的是教會的某些牧師,以及常常被愚氓誤解為巫師的草藥師。
羅貝爾恰好懂一些膚淺的醫術。
旅館客房,床上,伊莎貝爾被幾層被子裹得嚴嚴實實,隻把腦袋留在外麵,額頭上還敷著從市鎮商人處低價買來的冰塊牛皮袋。
她臉頰紅彤彤的發燙,眼神迷離,倒是不算氣若遊絲,但呼吸仍說不上暢快。平時再發癲的瘋婆子,病魔襲來時也隻能虛弱地躺在床上。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她委屈地把腦袋往棉被上蹭了蹭,哼哼唧唧地呻吟著:“嗚,難受……”
“放心,死不了人的。”
羅貝爾一臉平靜。
“會因為感冒去世的人剛出生那會兒就夭折了,大自然就是這麼一代地無情地淘汰著不適合生存的弱者啊,阿門。”